登高
唐代:杜甫
譯文及註釋
譯文風急天高猿猴啼叫顯得十分悲哀,水清沙白的河洲上有鳥兒在盤旋。無邊無際的樹木蕭蕭地飄下落葉,望不到頭的長江水滾滾奔騰而來。 悲對秋景感慨萬裡漂泊常年為客,一生當中疾病纏身今日獨上高臺。 歷盡瞭艱難苦恨白發長滿瞭雙鬢,衰頹滿心偏又暫停瞭澆愁的酒杯。
註釋詩題一作《九日登高》。古代農歷九月九日有登高習俗。選自《杜詩詳註》。作於唐代宗大歷二年(767)秋天的重陽節。嘯哀:指猿的叫聲淒厲。渚(zhǔ):水中的小洲;水中的小塊陸地。鳥飛回:鳥在急風中飛舞盤旋。回:回旋。落木:指秋天飄落的樹葉。蕭蕭:模擬草木飄落的聲音。萬裡:指遠離故鄉。常作客:長期漂泊他鄉。百年:猶言一生,這裡借指晚年。艱難:兼指國運和自身命運。苦恨:極恨,極其遺憾。苦,極。繁霜鬢:增多瞭白發,如鬢邊著霜雪。繁,這裡作動詞,增多。潦倒:衰頹,失意。這裡指衰老多病,志不得伸。新停:剛剛停止。杜甫晚年因病戒酒,所以說“新停”。
創作背景
此詩作於公元767年(唐代宗大歷二年)秋天,杜甫時在夔州。這是他在五十六歲時寫下的。一天他獨自登上夔州白帝城外的高臺,登高臨眺,蕭瑟的秋江景色,引發瞭他身世飄零的感慨,滲入瞭他老病孤愁的悲哀。於是,就有瞭這首被譽為“七律之冠”的《登高》。
杜甫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世稱“杜工部”、“杜少陵”等,漢族,河南府鞏縣(今河南省鞏義市)人,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杜甫被世人尊為“詩聖”,其詩被稱為“詩史”。杜甫與李白合稱“李杜”,為瞭跟另外兩位詩人李商隱與杜牧即“小李杜”區別開來,杜甫與李白又合稱“大李杜”。他憂國憂民,人格高尚,他的約1400餘首詩被保留瞭下來,詩藝精湛,在中國古典詩歌中備受推崇,影響深遠。759-766年間曾居成都,後世有杜甫草堂紀念。
賞析
杜甫的《登高》總體上給人一種蕭瑟荒涼之感,情景交融之中,融情於景,將個人身世之悲、抑鬱不得志之苦融於悲涼的秋景之中,極盡沉鬱頓挫之能事,使人讀來,感傷之情噴湧而出,如火山爆發而一發不可收拾。
如一般詩篇,《登高》首聯寫景,開門見山,渲染悲涼氣氛。詩中如是寫到: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這兩句都是動靜結合,寓靜於動中構造瞭一幅以冷色調著墨的絕妙的水墨畫。“風急天高猿嘯哀”,一個“急”,一個“哀”字非常有代入感,使人立馬進入作者所營造的令人憂傷的情境裡不可自拔。接著,苦悶情緒溢滿於胸,無處排遣,詩人將其濃縮寄托於鳥的處境下,這樣寫道:渚清沙白鳥飛回,它構造的是一幅冷淡慘白的畫面,“渚”是“清”的,“沙”是“白”的,“鳥”是“飛回”的,在一片蕭瑟肅殺的荒無人煙的“渚沙”之中飛舞盤旋,可見其孤獨,不禁令人想起“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的淒涼感,悲哀之情油然而生。而從整幅畫的構造視角來說,這是一幅描畫天地之一處的視野較窄的微觀水墨畫。
頷聯集中表現瞭夔州秋天的典型特征。詩人仰望茫無邊際、蕭蕭而下的木葉,俯視奔流不息、滾滾而來的江水,在寫景的同時,便深沉地抒發瞭自己的情懷。“無邊”“不盡”,使“蕭蕭”“滾滾”更加形象化,不僅使人聯想到落木窸窣之聲,長江洶湧之狀,也無形中傳達出韶光易逝,壯志難酬的感愴。透過沉鬱悲涼的對句,顯示出神入化之筆力,確有“建瓴走坂”、“百川東註”的磅礴氣勢。前人把它譽為“古今獨步”的“句中化境”,是有道理的。
最後,頸聯和尾聯的視角回歸微觀,回到詩人個人身上。頸聯如是說到:萬裡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悲秋”已讓人黯然神傷,“萬裡悲秋”更是讓人淒愴不已。一個“常”字更是道出“萬裡悲秋”時常與我相伴,悲哀感之強烈濃重,令人心神寂寥,無可排遣。若從字面義來理解,“萬裡悲秋”時常常客居他鄉,詩人不應是孤獨的,而是有人陪伴的,所以與下一句“獨登臺”產生矛盾。實則不然,且看詩人用字便知。從一般用法來說,“作”連接抽象的事物,如作難、作廢、作別,而“做”連接的都是能在實際生活中感知到的具體事物,如做作業、做工、做衣服。“客”本是實際能感知到的具體事物,一般指“人”,詩人在這裡用瞭“作”,不用“做”,令人疑惑,細細想來,是詩人用詞巧妙之處。“萬裡悲秋”是抽象的事物,寄托詩人感傷情緒之景物是會令人心生孤獨悲傷之感的景色,不是實際生活中具體的事物,故不用“做”,而用“作”。達到的效果是加深悲秋之感,更強烈濃重,隻有“萬裡悲秋”與我相伴,我隻能“獨登臺”,獨在異鄉的孤獨惆悵感與深秋景色之荒涼淒冷水乳交融,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寄托詩人悲秋傷己的傷感情懷。
詩人由秋及人,有感而發,寫自己年老多病,拖著殘軀獨自登上高臺,那種異鄉懷人的情感噴薄而出,心中苦悶躍然紙上。尾聯“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連用四個字“艱”“難”“苦”“恨”,組合在一起,極盡筆墨突出詩人內心的痛苦和鬱悶程度之深,愁腸百結,愁緒萬千,以致於白瞭頭發,傷瞭身體,失瞭流年,壯志未酬身先老,悲秋之情,愁苦之緒,綿延不絕,令人哀悸。
詩前半寫景,後半抒情,在寫法上各有錯綜之妙。首聯著重刻畫眼前具體景物,好比畫傢的工筆,形、聲、色、態,一一得到表現。次聯著重渲染整個秋天氣氛,好比畫傢的寫意,隻宜傳神會意,讓讀者用想象補充。三聯表現感情,從縱(時間)、橫(空間)兩方面著筆,由異鄉飄泊寫到多病殘生。四聯又從白發日多,護病斷飲,歸結到時世艱難是潦倒不堪的根源。這樣,杜甫憂國傷時的情操,便躍然紙上。
此詩八句皆對。粗略一看,首尾好像“未嘗有對”,胸腹好象“無意於對”。仔細玩味,“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不隻“全篇可法”,而且“用句用字”,“皆古今人必不敢道,決不能道者”。它能博得“曠代之作”(均見胡應麟《詩藪》)的盛譽,就是理所當然的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