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所有未眠的人們——【《鮑傢街43號》點評】

紅磡演唱會過後的三年裡,魔巖三傑除瞭竇唯之外幾乎都悄無聲息,唐朝樂隊貝斯手張炬也意外去世瞭,國搖樂迷對看起來似乎一蹶不振的中國搖滾感到無所適從。

那時,汪峰辭去瞭他中央芭蕾舞團小提琴手的職務,決定將搖滾音樂作為自己的事業。他擔任主唱的搖滾樂隊名為「鮑傢街43號」,這是他的母校——中央音樂學院的門牌號,樂隊的吉他手龍隆、鍵盤手杜詠、也都是中央音樂學院的同學。鮑傢街43號樂隊成立於1993年11月,當時的成員全部來自中央音樂學院,幾經更迭後汪峰、龍隆、杜詠三人保留瞭下來。有科班背景的鮑傢街,不僅音樂素養的起點高,也有更大更多的平臺,中央實驗話劇院也邀請他們擔任配樂的創作和表演。與京文唱片的簽約,成為瞭樂隊決定將搖滾從業餘愛好變成本職工作的契機。

於是經過半年的錄音制作,1997年,國搖樂迷們得以聽到汪峰的一聲咆哮——

「晚安,北京!」

這張專輯由汪峰包辦十首歌的歌詞創作,承載瞭汪峰的感觸和經歷,關註社會性題材,直接性和針對性很強。汪峰和龍隆共同完成十首歌的作曲。

整張專輯帶有濃鬱的Blues Rock色彩,甚至有一首《點亮火焰》是一首純Blues。「Blues」這個來源於美國黑人的音樂元素,對國人來說非常陌生,被譽為「中國Blues第一人」的杭天這個時候也還沒有發過專輯,所以《鮑傢街43號》對於當時的國內聽眾來說是很新鮮的。Blues對鮑傢街43號的音樂有著深遠的影響。此外,雷鬼的《李建國》、Funk的《沒有人要我》也豐富瞭整張專輯的音樂性,還有《夜裡》、《晚安,北京》這些篇幅宏大、結構復雜、技巧高的作品甚至能聽出Progressive Rock(前衛搖滾)的味道。

而那個時期的鮑傢街43號,是他們五個人——畢業於中央音樂學院的主唱兼節奏吉他手汪峰、主音吉他手龍隆、鍵盤手杜詠、來自學院外的樂手貝斯手王磊、鼓手單小帆。他們高歌對現實的迷茫、對時代的深思,造就瞭這張中國搖滾史上的經典。

鮑傢街43號


1《我真的需要》

詞:汪峰 曲:汪峰

開場的第一首歌。

這首歌是一首用五聲音階寫成旋律的Blues Rock,段落過渡時出現的推弦就很Blues;同時也帶有Funk元素(歌曲中出現的驟停、哇音吉他)。

吉他悶音作為開場,隨後進鼓和鍵盤,再進吉他分解和弦。值得註意的是吉他音色的選擇,有Blues味道的吉他,這把吉他的音色比大多Blues Rock裡的吉他失真程度要小,還有一把Funk味道的哇音吉他與之相得益彰。整首歌至少用到三種吉他音色。

主歌用E5、F#5、G5三個強力和弦的循環往復構成走向,旋律平整,跨度不到八度,聽感非常硬朗,僅有的2小節長度副歌把旋律驟然走高,一下子讓音域向上拓寬六度,沖到瞭G4高音。汪峰嘶吼出的「我真的需要——我真的需要你!」,有一股直白的沖勁,一下子抓住人心,繼踵而至的驟停和吉他推弦給瞭歌曲有度的張弛,絲毫不拖沓冗長。

歌詞講述的是年輕人的日常生活,描繪瞭一個都市街頭落魄的青年——「現在我覺得很孤單,悲哀的自我有些辛酸;沒有愛也沒有存款,隻有去幻想才感到一絲溫暖」;副歌中對「你」沒有做太多描述,可以有多種解讀,可以指代一個具體的人,也可以指代一份希望。後來汪峰又寫瞭《春天裡》這首歌,對比「可當初的我是那麼快樂,雖然隻有對愛的幻想」和這首《我真的需要》,真的讓人感到不勝唏噓。

這首歌開始也確立瞭整張專輯的基調——真實、冷靜地描述現實生活。

2《小鳥》

詞:汪峰 曲:汪峰

這是鮑傢街43號的歌曲裡非常著名的一首,名氣應該僅次於《晚安,北京》。《小鳥》在立意和意象上與趙傳的《我是一隻小小鳥》類似。同樣是一首表達迷惘的歌曲,《小鳥》更多瞭對自由的贊美——精神的自由會給予人面對現實的勇氣和信心。

這首歌的旋律寫作有些特別。結構可以拆分成:四小節主歌+二小節預副歌+四小節副歌。四小節主歌裡用音域較低的旋律進行鋪墊,預副歌陡然提高音域,不斷重復1和6兩個音;副歌第一句的旋律1116,延續瞭預副歌,聽起來預副歌和副歌仿佛一個整體,副歌又把節奏變稀疏,有瞭「飛來飛去」感覺,也能讓人明顯地感覺到這是和預副歌不同的一個新段落。這樣的旋律聽來一氣呵成又實際上是精心設計過的。整首歌是G大調,副歌以G調的六級和弦Em開頭,模糊瞭調性,使得情緒多瞭些許跌宕起伏,結尾回到G和弦上時有一種釋然感。

前奏的鍵盤音色給瞭歌曲和明快的氛圍,主歌部分吉他的掃弦與和聲又有著一絲校園民謠的感覺,預副歌中軍鼓連續密集的敲擊,這種打法加強瞭緊張感,也更放大瞭到副歌時「飛來飛去」的開闊感。整首民謠搖滾,展露出理想主義,也讓這首歌引發瞭更多共鳴,它遠比多年後汪峰一首模板化的《飛得更高》要真摯而獨特得多。

3《李建國》

詞:汪峰 曲:汪峰、龍隆

國內很多搖滾音樂人都創作過雷鬼音樂,比如崔健的《從頭再來》、張楚的《螞蟻螞蟻》等,鮑傢街43號也在他們的首張專輯裡收錄瞭一首雷鬼——《李建國》。雷鬼的魅力在於其反拍的節奏所營造的「一顛一顛」的懶洋洋感。

「李建國」是一個很常見的姓名,選這樣一個名字也更讓人覺得貼近普通人的現實生活,。大街上擦肩而過的,都可能是李建國這樣的人物,甚至每個人都能從自己身上找到李建國的影子。《李建國》就是一首筆畫細致的市井繪圖。「他已經習慣瞭說謊話,他已經無所謂真或假」這樣的銳利的深度刻畫也直刺聽者。

這首歌e小調,大部分都是靠一個輕快的riff貫穿——「6 733 711 7275」,附點和切分給瞭riff很靈巧的感覺,隨著副歌出現的離調大大增強瞭整首歌的趣味性。

4《我們該做什麼》

詞:汪峰 曲:汪峰、龍隆

一首調性模糊的歌曲。前奏到主歌是A大調,隻用兩個和弦但卻有一個調外和弦——A、F,的循環構成瞭主歌,而副歌又陡然轉到a小調上,同樣也是主和弦和一個調外和弦——Am、Bb,構成瞭副歌。這種模糊調性的寫法也讓歌曲色彩像是蒙上瞭灰白色的霧,情緒似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朦朧,讓人聽瞭悵然若失。

這首歌也是在不斷地自問「我們該做什麼?我們該做什麼?難道還是這樣繼續?」這也是很多人在生命中好幾個時期都有過的疑問。你在努力,我也在拼命,可是即便這樣我們也還是在失去。

不過這首歌還是讓我比較感到缺憾,一是因為這首歌太短瞭不太過癮,二是因為整首旋律和編曲都比較平,感覺缺乏高潮。

5《夜裡》

詞:汪峰 曲:汪峰、龍隆

這是專輯裡篇幅最長的作品,專輯在這達到瞭第一個高潮。

這首歌從開頭的貝斯和合成器開始,貝斯重復演奏低音E—C—C#—C—(G調的6-4-#4-4-),整首歌也是這組走向貫穿始終的,這讓人想起瞭也用到瞭64#44這組級數的《假行僧》,不知道汪峰和龍隆在創作這首歌的是否有意向崔健致敬。架子鼓和小號進入的時候會讓人感覺到根據鼓數拍子困難,聽吉他掃弦反而更能讓人找到拍子。事實上這首歌是12/8拍,常規的12/8拍架子鼓是「咚次次噠次次噠次次噠次次」,軍鼓一般打在次重拍,即第四拍、第七拍、第十拍上,而這首歌的前奏到主歌裡你會聽到好多打在第三拍、第七拍、第十一拍上的軍鼓,聽起來是「咚次噠次次次噠次次次噠次」,這樣的節奏充滿神秘感,讓人捉摸不透又著迷,就像迷離的深夜裡。

整首歌旋律線較為「稀疏」,旋律較為零碎,句子的間隔多,主歌配合汪峰拖沓的演唱顯得極度地頹喪,管樂演奏副旋律有一點點Jazz味,加強瞭頹廢的氣息。副歌裡吉他和鼓的節奏型發生瞭變化,這時相對容易能聽出拍子,汪峰改用嘶啞的嗓音唱出「夜裡——夜裡——夜裡——」,連續多次唱到G4,在12/8的拍子裡有拉扯感。Solo部分的吉他、管樂、鼓都值得反復地回味。

歌詞裡充滿瞭重復的詞句,與頹廢的唱腔映襯,猶如醉漢的囈語,或許很多人都在鬧市夜裡的大排檔見過這樣醉醺醺的年輕人。「起重機」「現實牌汽車」等隱晦的意象堆疊起瞭一副昏暗而迷幻的城市夜景圖。

《夜裡》作為專輯A面的結尾和專輯裡第一首Progressive Rock,用絢爛而鬼魅的頹廢感,大大提高瞭這張專輯的格調,也和專輯B面結尾的另一首Progressive Rock形成呼應。《鮑傢街43號》是一張隻屬於深夜的專輯。

6《沒有人要我》

詞:汪峰 曲:汪峰、龍隆

B面的開始,是一首Funk歌曲,有趣的是A面開始的《我真的需要》也融入瞭Funk,也同樣以「需要」為主題,不知道這是偶然的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這首歌,出現瞭幾個不同的riff交替使用,大可按伴奏riff的不同把整首歌拆分成三個段落的交替出現。第一個重復演奏幾乎是一個Em7和弦,段落用瞭一個裡由貝斯演奏的riff——「6 6561 」,隨著樂曲進行,出現瞭兩把吉他,其中一把重復演奏單音;第二個段落與前一個段落的構成相似,不過換成瞭一個Am7和弦;第三個段落裡節奏型也發生瞭明顯的變化,出現瞭調外音C#制造瞭強烈的緊張感。Funk的歌曲往往不會在和弦走向上太過復雜而更多地在低音和律動上制造花樣,整首歌的伴奏部分也是上面三個段落交替,人聲部分也沒有明顯的旋律,近乎念白的語調也顯得更直白。

吉他solo部分加入瞭相位偏移效果器,Funk裡常用來取代哇音的效果,修飾瞭吉他音色,也使聲音在左右聲道來回規則擺動,這段吉他的表現稱得上整首歌最亮眼的部分。

這首歌裡,汪峰唱著失去傢庭、失去工作也失去瞭希望的普通人。歌中的人在傢庭中得不到溫暖,甚至走在街上都能感受到來瞭路人的嘲諷。《我們該做什麼》《夜裡》《沒有人要我》連續三首不同風格的歌展現出瞭年輕人面對世界的消極與迷惘,然而鮑傢街43號的成員們並不都是如此一直消極,在失落之外,都還有青春和夢想,還能《追夢》。

7《追夢》

詞:汪峰 曲:汪峰、龍隆

這首歌開始鮑傢街43號的成員們開始展現出瞭他們積極的一面。

《追夢》裡除瞭汪峰的演唱顯得粗獷外,這首歌從詞、曲到編曲,都是整張專輯裡風格最流行化的。全曲C大調,四個和弦循環到底,用瞭1645的變體C-Am-F-Fm-,四級小和弦代替五級大,讓這首歌的色彩明亮中雜糅著黯淡。(不過汪峰後來因為大量使用1645寫歌,包括他的代表作《春天裡》,故而被批同質化,這是後話瞭)

編曲是除瞭搖滾樂的基本配置之外,還使用瞭管弦,用豎琴來代替鋼琴的做法使得歌曲顯得更為圓潤柔和,較長的間奏裡的豎琴和貝斯、鼓的合奏非常夢幻。這首歌讓我覺得有些不足的是,汪峰嘶啞的嗓音和這首歌圓潤瑰麗的編曲風格不太協調,不然這首歌很可能會傳播得廣得多。

汪峰歌詞裡對「夢」的描述不總是完美的,總是帶有矛盾和沖突,這首歌裡,追的那個「夢」是「帶著血跡」的,似乎它剛剛經歷瞭掙紮一樣。

8《點亮火焰》

詞:汪峰 曲:汪峰、龍隆、李斌

汪峰很推崇歐美著名的佈魯斯搖滾、迷幻搖滾樂隊The Doors,鮑傢街43號的音樂風格受到The Doors的影響很深,這點在他們的第二張專輯《風暴來臨》裡尤其明顯。而第一張專輯裡的《點亮火焰》更是直接致敬瞭The Doors,歌詞第一句「來吧我的寶貝,點亮那段火焰」就讓熟悉歐美搖滾的樂迷想起The Doors的《Light My Fire》——「Come On Baby ,Light My Fire」。

《點亮火焰》是一首Blues。前文中我也反復地提到瞭Blues對汪峰、對鮑傢街43號的深刻影響,早在他們的第一張專輯發行前,他們留出的demo裡就有一首翻唱的《Just like Blues》,即便是汪峰單飛之後,也都還有《有些事我們永遠無法左右》、《我們的愛情》這些Blues和《一起搖擺》這樣的Blues Rock,在《歌手》節目上表演的《空空如也》《下墜》等也都有濃鬱的Blues味道。

此外,《點亮火焰》後半段裡出現的鋼琴給歌曲增加瞭一點爵士的味道,這些也都體現瞭鮑傢街43號成員對多種音樂元素的駕馭能力。

鮑傢街43號的demo合集封面

9《我希望》

詞:汪峰 曲:汪峰

這首Hard Rock是專輯裡最基調昂揚的一首。這首歌裡人仿佛能看出Bob Dylan的影響。汪峰後來在Bob Dylan《Blow in the Wind》啟發下寫瞭《信仰在空中飄揚》(其同名專輯也被許多樂迷認為是汪峰單飛後最好的一張作品),若追溯得更早些,汪峰早在這首《我希望》裡就寫下來瞭「我希望信仰永遠在空中飄蕩」。汪峰不時表達出自己對Bob Dylan的作品和思想的推崇與熱愛,最直接的一次便是在《那年我五歲》這首自述經歷的歌曲裡寫下瞭:「我夢想成為迪倫那樣的歌手,學著寫歌唱出所有心底的想法」。

在《我希望》這首歌的歌詞裡汪峰展示瞭一個有想法的年輕人,在困境中心裡仍然懷有希望和鬥志。而「我希望一輩子不停地唱著搖滾」這句歌詞在現在汪峰老是被批駁為「偽搖滾」的今天,似乎也很令人唏噓。

這首歌裡我尤其喜歡鼓的部分。那時候鮑傢街43號的鼓手還不是大名鼎鼎的趙牧陽,而是單小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鼓手,但不妨礙其鼓打得很值得品味,在這首《我希望》裡表現非常出彩。這首歌的鼓一直在隨著段落的變化而改變節奏型,比如開頭是密集的镲,進間奏又開始放慢速度,進副歌前的一小節用幾個軍鼓敲擊預告節奏變化,很自然地過渡到鼓速度加快一倍的副歌,吉他solo的時候又用上瞭開镲。整首歌裡的鼓點編排得多變而又不失連貫性,可以說支撐起瞭這首歌的戲劇沖突。

整首歌基調昂揚,旋律活潑很充滿力量感,還帶有一些Blues味道。可以稱得上是一首大眾不難接受,而又能在搖滾愛好者中獲得不錯評價的作品。

吉他手 龍隆

10《晚安,北京》

詞:汪峰 曲:汪峰

《晚安,北京》是汪峰在北京立交橋上產生的創作靈感而寫下的作品,這也成瞭非常多的搖滾樂迷眼中汪峰最好的作品。或許汪峰也知道這部作品有多特殊,在自己的紀錄片《存在》裡,也已這首歌作為開場,也將自己創作的書命名為《晚安,北京》。

汪峰紀錄片《存在》

這首作品裡,鮑傢街43號展現出瞭他們對歐美經典搖滾作品的深刻鉆研。《晚安,北京》有Led Zeppelin的Hard Rock的硬朗力量,也有Pink Floyd的Progressive Rock的前衛色彩,我再也找不到一首國內搖滾能同時聚合Led Zeppelin和Pink Floyd兩個傑出樂隊的味道瞭。汪峰在多年後談到那些很大程度影響瞭自己的作品時,也提到瞭Led Zeppelin的《Led Zeppelin IV》,以及Pink Floyd的《Dark Side of the Moon》這兩張專輯。雖然以今天的眼光來看,鮑傢街43號確實有很重的模仿借鑒痕跡,但在當時來看,這確實展現出瞭樂隊成員不錯的學習能力和審美品味,甚至你能看出汪峰當時強烈的反商業傾向,在他們之後的第二張專輯《風暴來臨》裡那絢麗的鍵盤音色和迷幻元素,更是把The Doors學得形神兼備。

《晚安,北京》這首歌是b小調,前奏就是非常強硬而尖銳——3 3 3 3 4 4 4 4 | b5 5 5 5 4 4 4 4 |,大量半音階的進行,配合吉他和鍵盤有種鬼魅的深邃感,和弦選用瞭三個強力和弦——F#5、G5、G#5。進入唱段後,一律改用小和弦,而「在今夜的雨中」這一句本該用一個五級大和弦,但汪峰卻用瞭個Am——五級小和弦,這樣的處理使得整個唱段的基調都非常得黑暗。註意這首歌的每一個唱段是10或14小節長度,都不是4小節的倍數,以第一個唱段為例,從「我將在今夜的雨中睡去」到「在今夜的雨中誰去」是六小節,平整的旋律音高都幾種在mi附近,粗糲至極,迎面撲來的憤怒令人心跳加速,唱到「晚安北京」這一句時滿段落8小節,同時旋律下行落在小調主音上,有瞭很明顯的終止感,這時忽然出現的「晚安所有未眠的人們」,補充的兩小節旋律再度揚起又讓歌曲峰回路轉,反常規的段落長度聽起來似乎有棱有角,有意想不到的張力。配合這樣的旋律起伏,編曲反高潮的意味,每個段落的前六小節鼓和吉他都有較強的力度,唱到「晚安北京」卻舒緩下來,這更增加瞭整首歌的新穎感。吉他Solo的部分節奏張弛有度、情緒飽滿,配合弦樂聲有種暗色調的華麗感,聽來蕩氣回腸。

另外整首歌的歌詞也堪稱一首結構嚴謹、色彩黯淡、主題深刻的現代詩歌,以「晚安」這個詞作為各個段落裡重復出現的要素,連接瞭多重畫面和意象,刻畫瞭97年時候北京青年在大時代面前的絕望和憤怒,「國產壓路機」這種意象隱晦地象征瞭某種冰冷的殘酷。如今的北京,聽說已經難以聽到壓路機的聲音,也沒有子夜的鐘聲,但幾個人又不曾「喝著世事煮沸的肉湯」。

後來汪峰又出瞭一首大街小巷傳唱的《北京,北京》,旋律或許更優美、歌詞或許更能讓人讀懂,隻是都沒有這首《晚安,北京》更加尖銳而又使人不自覺地顫動瞭。

這是一個時代的鎮魂歌。


結語:

現在,在很多人談起中國搖滾的時候,鮑傢街43號樂隊,往往是樂迷們共同懷念和追憶的對象之一,在當年,汪峰喊出的「晚安,北京」可謂是石破天驚。

不過後來的事大傢都知道瞭,反商業、反主流的鮑傢街43號在發行瞭兩張被搖滾樂迷們交口稱贊的專輯後,仍然掙不瞭太多錢,樂隊生存困難。於是在1999年,28歲的汪峰正面臨人生最重要的一次選擇——世界知名五大唱片公司之一的華納,打算與他簽約,但條件是隻簽他一個人,不簽樂隊其他成員。作為鮑傢街43號主唱,樂隊的詞曲作者、核心人物,一旦決定簽約華納,便意味著,他不僅要與已經組建六年的樂隊徹底告別,他的樂隊也將不復存在。

艱難的汪峰在猶豫瞭兩個月後,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有一直做音樂的機會,與樂隊成員分道揚鑣。2000年發行的專輯《花火》,雖然封面署名「汪峰 與 鮑傢街」,但樂手陣容已經改變,是汪峰實質上的第一張個人專輯。踏上主流舞臺汪峰飛得更高,他的音樂制作越來越精細,受眾越來越廣泛,後來的他似乎找到瞭竅門,簡單地寫出上口並且有寓意的,不過主流這把雙刃劍也大大削去瞭汪峰作品中的憤怒力量,似乎也讓汪峰如《錯誤》一樣「像隻鳥兒被砍斷翅膀」。

汪峰首張個人專輯《花火》

當初參與瞭同名專輯的隊友們,隻有龍隆不時還以制作人的身份在樂壇出沒,其他人也都各奔東西而消失在公眾視野。汪峰的音樂遊走在流行和搖滾之間,也在娛樂圈中有瞭「頭條哥」「汪夫子」「半壁江山」等諸多半是調侃、半是諷刺的頭銜,又被人質疑「背叛瞭搖滾」,他受眾很廣但似乎在大眾那邊、還是滾圈那邊都不受待見。不過換個角度來看,他又何嘗不是真的在認真地做音樂,並且憑借著勤奮持續輸出作品,讓更多人知道搖滾這一種音樂形式,不出意外,他或許會成為中國搖滾界留下數量最多作品的人物。

至於曾讓無數人為之動容的鮑傢街43號,就還是留在我們的記憶中繼續地閃耀吧。

最後以汪峰寫在專輯封面的一段話作為結束: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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