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介」小島秀夫:阪急電車,我的鄉愁時光機

編者註:這是小島監督的又一篇書評,對象是《阪急電車》。


翻譯:范克裡夫大尉

阪急在關西一帶算得上數一數二的私營鐵道公司。阪急電鐵的列車很有個性,那酒紅色的車身,那懷舊的內部裝飾,不但深受鐵道迷喜愛,也令很多年輕女性大呼“可愛”。在女性遊客眼中,阪急電車甚至有種“時髦”之感。

要是有人問我“你對電車的印象如何”,我一定會回答“酒紅色的”。我所說的,就是飛馳在關西山間的酒紅色經典——阪急電車。我出生在小田急沿線的世田谷區(1)祖師谷,到三歲為止都一直住在JR東海道線沿線的辻堂。但因為在懂事前就搬到關西去瞭,對小田急線這些東京一帶的電車並沒有什麼記憶。

由於父親工作地點變動,我離開東京,搬到阪急京都線沿線的茨木。雖說茨木有JR(當時還是國鐵),不過我傢的房子在阪急茨木市站附近,所以每次去京都、大阪和千裡的時候,都必定會坐阪急電車。所以京都線沿線的風光至今仍是我珍貴的少時記憶,其中有山崎的三得利酒廠,以及淡路的水泥廠。

上小學五年級時,傢裡又搬到兵庫縣的川西。在那裡,我出行不再乘坐京都線,而是改為到川西能勢口站(可以換乘能勢電鐵)去坐阪急寶塚線。無論是去寶塚,還是去神戶(三宮)、大阪(梅田)、京都(河源町及嵐山),或搭箕面線去箕面,搭伊丹線去伊丹,都要坐這阪急寶塚線。

踏上社會後,我在神戶的岡本租房住,最近的車站是阪急神戶線的岡本站。雖然附近也有JR的攝津本山站,可我是跟著阪急電車長大的,自然要坐熟悉的阪急神戶線上下班。

阪急電車陪瞭我半輩子。上補習班、上學、上班、遊玩、約會、看電影、外出購物、除夕跑神社、趕飛機(在寶塚線螢池站下車)、回老傢,全都靠阪急電車拉我跑來跑去。因此對我來說,那酒紅色的車身就是電車的代名詞,也是我青春的顏色。

有川浩女士(2)寫過一本講阪急電車的同名短篇小說集。這本書我看到封面和標題就立馬買下,起先隻是為瞭懷舊,打開翻瞭幾頁,卻很快被這阪急電車的母性氣息和淡淡鄉愁席卷,閃電般地讀完瞭全書。

這是一本神奇的小說。故事的舞臺是關西的一條鐵路支線——阪急今津線(全線隻有八個車站,往返隻需三十分鐘左右)。書中人物不少,故事也都發生在高峰時段以外,講的盡是些日常茶飯之事,和以往那一堆堆充斥謀殺案件、恐怖襲擊和超級災害的“列車小說”完全不同。

在電車裡時常碰面的各位登場人物,是各個年齡層次的女性。其中有被人渣未婚夫欺騙的職場女性、熱戀中的書蟲、正跟兒子兒媳鬧別扭的老太太、遭到男友傢暴的大學生以及陷入社交疲憊的中年女性。

故事各章節按車站區分,由人物以第一人稱口吻講述,並在其他車站與他人的故事交錯推進。這些隻是偶然乘上阪急電車的女性,都在下車後迎來人生轉折,重新調整,開始新的生活。每個人獨自的故事就像列車一樣被聯結起來,往返於今津線的每個車站間。隨後,原本讀者眼中十分零散的小情節終告圓滿,一個極其治愈的故事就此落幕,仿佛為容易陷入快速生活陷阱的都市人群敲響警鐘。《阪急電車》不愧為一部獻給當代女性的“慢人生”贊歌小說。

像我這樣對阪急電車無比懷戀的人自然不消說,就連那些根本不曉得阪急電車為何物的人,讀過這本書後一定也會不由自主地想去坐上一回。那些每天必須擠滿員電車上班上學的人,和那些平時根本不乘電車的人,肯定也都會被這本《阪急電車》所吸引,想要去不經意地搭上那趟列車,去那早已被人遺忘的鄉土小鎮,感受人與人之間的溫暖和那些平淡無奇的人情世故。

今年2月,我出差時順道去老傢給父親掃墓。時隔一年,又坐上瞭阪急電車。車裡一個熟人也沒有,車外流淌的風景,也早已物是人非。列車也更新好幾版,變得非常高精尖瞭。即便如此,它還是令我感懷至深,在車廂裡,仿佛置身於搖籃一般舒心。對我而言,阪急電車絕不僅僅是一種交通工具,它是能夠帶我前往故鄉記憶的時光機。

讀罷《阪急電車》這本小說,我意識到電車並不隻是一種連接各地的工具,也是連接各代人的MEME。

2011年5月

(1):東京有名的富人區之一。(2):日本作傢,生於1972年。著有《自衛隊》系列、《圖書館戰爭》系列、《阪急電車》及《飛特族買房記》等作品。

題外話

《阪急電車》已於2014年由山東文藝出版社發行瞭簡體中文版。

各位如果到關西,也可順道坐阪急電車走走小島監督文中提到的幾個車站。從大阪北部的梅田車站乘阪急寶塚線,可路過螢池站和川勢能登口站;從梅田直接搭阪急神戶線,或在十三站換乘,可到岡本站。

阪急寶塚線開十九個車站可到寶塚,從這裡可坐小說《阪急電鐵》裡的阪急今津線,這條線發車音樂是《鐵臂阿童木》,很好辨認。今津線以西宮北口站分界,今津-西宮北口為區間北線,西宮北口-今津算是南線,車次很多可放心乘坐,從早上四點三刻一直開到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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