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清八年,冬月大雪紛飛。整個紫禁城籠罩在一片雪色之中,長樂宮內,夏夢端坐於桌前,望著手中的廢後詔書雙眼黯然,這詔書……季雲深是何時予她的?

  第一章

  北清八年,冬月大雪紛飛。

  整個紫禁城籠罩在一片雪色之中。

  長樂宮內,夏夢端坐於桌前,望著手中的廢後詔書雙眼黯然。

  這詔書……季雲深是何時予她的?

  又不記得瞭。

  夏夢自三年前無故落水被救起後,就愈發的記不住事。

  起初還隻是忘記些小事,可如今卻隻能記得她同季雲深從小相識至今。

  而今年,是她嫁他為後的第三年。

  夏夢壓下喉間些許的苦澀,將詔書放進瞭匣中。

  而後,她拿起手邊未雕完的木牌,繼續細細刻起來。

  剛落刀,宮外竟傳來腳步聲。

  季雲深推開殿門而進,在看見夏夢時眉心一皺。

  “不是讓你搬出長樂宮嗎?”

  倏地聽見季雲深的聲音,夏夢嚇瞭一跳,執刀的右手偏著就往下落。

  剎那間她的左手腕上就劃出一道血痕。

  可夏夢沒察覺到,還因他方才那句話愣神。

  恍然明白他是在趕自己走後,她垂下眸。

  “我忘瞭。”

  季雲深無心和她糾結,更不在意她到底是忘瞭還是故意不走。

  他徑直往內殿走,卻忽然聞到一股血腥味。

  季雲深皺起眉,側眸看向夏夢。

  隻見她左手鮮血淋漓,手腕的傷口汩汩往下滴血。

  他大步上前,從懷中掏出手帕,不由分說直接摁住那道傷口。

  季雲深眼含怒意:“夏夢,你若是想尋死,也給我死在宮外,別在我面前耍這些花樣!”

  夏夢一怔,這才看到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時在流血。

  竟絲毫感覺都沒有……

  她咬瞭咬唇:“阿深,我不是有意為之的,我忘瞭……”

  “別裝瞭!”

  季雲深沒耐心聽她解釋,讓太監去傳太醫來,就冷冷地收回瞭手。

  夏夢看著他抬步走進內殿,然後從自己的梳妝臺上拿起瞭一個錦盒。

  那錦盒裡,裝著太後賜給她的龍鳳金簪!

  寓意成雙成對,夫妻白頭偕老。

  也是季傢稱帝以來,歷代皇後的象征之物。

  季雲深拿瞭盒子就要離開,夏夢見狀,連忙上前攔住瞭他。

  “阿深,你要把我的簪子拿到哪兒去?”

  “你的簪子?”季雲深眼神冰冷,語氣不掩譏誚,“你身上一針一線都是北清的!”

  聞言,夏夢心中湧上一片蒼涼與難堪。

  但她咬咬牙,還是堅持道:“無論如何,我是北清的皇後,金簪是太後生前親自傳給我的,你不能……”

  季雲深目光更冷冽:“你又在裝什麼傻?”

  裝傻?

  夏夢愣住,聽不明白。

  季雲深可以不愛她,也可以諷刺貶低自己,但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後,是太後欽定的兒媳婦!

  這是整個北清無人不知的事實。

  季雲深卻沒再理會夏夢,抬步便往外走。

  拿走這件東西,此後他與她便徹底兩清。

  宮外不知何時飄下瞭雪。

  夏夢無心與他爭吵,追上前拉住他的大氅。

  “阿深,宮路濕滑,還是留下等雪停瞭……”

  話未說完,被季雲深冷聲打斷:“不必!”

  他甩開她的手,又將大氅脫下,直接摔在地上。

  殿門被重重合上,也像砸在瞭夏夢的心上。

  她怔楞地看著那件大氅,緩緩癱坐在地。

  隻因她碰過,季雲深便不要瞭……

  他就這般厭棄自己?

  好久,夏夢才回過神。

  她再次拿起木牌,不顧手腕疼痛將最後一處刻好,便帶著它匆匆離開瞭長樂宮。

  頂雪來到議事殿門前,夏夢正欲推門而進,卻被太監攔住。

  “皇後……姑娘,皇上正在裡面忙呢,不見人。”

  夏夢皺起眉:“本宮乃一國之後,你竟敢攔?”

  小太監愣住,神色變幻莫測。

  倏地,身後一道聲音:“夢兒?”

  夏夢側眸,瞧見來人是首輔裴容,連忙迎上去:“阿容,阿深他在忙,你幫我把這個帶給他好不好?”

  四目相對,裴容欲言又止,遲疑片刻方緩緩開口。

  “夢兒,你是不是又忘瞭你已經被阿深……廢後瞭?”

  第二章

  話落,夏夢渾身一震。

  她呆滯瞭好久,才後知後覺地應瞭一聲。

  “夢兒……”裴容有些擔憂地瞧著她,想說些什麼。

  但夏夢強扯出抹笑容,還是把木牌遞瞭過去:“我刻瞭很久,還是幫我帶給他吧。”

  言罷,她抬步便離開。

  可剛走出不遠,卻聽身後殿中傳來季雲深冰冷的嗓音:“裴容,把那破東西丟瞭。”

  裴容擰著眉:“阿深,這好歹是她的心意,你……”

  話未說完,季雲深從他手中拿過木牌,直接抬手丟出瞭議事殿。

  呼嘯的風雪聲中,木牌落地的聲音卻那樣清晰。

  夏夢緩緩走回去,俯身從地上撿起木牌。

  拭去雪,上面一滴幹涸的血格外刺眼。

  她將木牌貼在心口上。

  原來是臟瞭,怪不得阿深不喜歡。

  走在回宮的路上,夏夢茫然失神。

  她這個皇後,已經被季雲深廢瞭嗎?

  可她為何一點都不知曉?

  正怔楞時,前方倏爾傳來誰的喊聲:“主子!主子!”

  白芍跑到夏夢面前,神色焦急地將她仔仔細細地瞧瞭一圈,才松下口氣。

  “主子,奴婢去請太醫這一會兒功夫,您怎麼就跑到這裡來瞭?”

  夏夢沒答,反手攥住白芍的衣袖,聲音微顫:“白芍,阿深他真的已經廢瞭我?!”

  白芍知她是又忘記瞭。

  雖有些不忍,但她還是點瞭點頭:“是,主子,皇上三日前下的詔書。”

  夏夢瞳孔驟縮。

  原來……裴容說的是真的。

  半月前太後駕崩,季雲深為其大辦喪儀。

  守孝七日後,他便下詔廢後。

  季雲深如今萬人之上,唯一能約束他的太後也已離世。

  這段本為父母之命的婚約,自然到瞭盡頭。

  白芍看著夏夢受傷的神情心疼不已,輕聲哄勸:“主子,咱們回宮去吧,太醫等著呢。”

  回到長樂宮,庭院中卻站著個太醫裝扮的女人。

  夏夢望著她,覺得有些眼熟:“你是……?”

  “娘娘又將臣忘瞭?”秦皎走近,卻並未行禮,笑道,“臣乃沈太醫之徒秦皎,此三年內都是臣為您送藥的。”

  “師父今日去大理寺卿府上還未歸,所以我便替他來瞭。”

  她笑意盎然,但夏夢卻莫名覺得不喜。

  正要別眼,秦皎頭上卻有什麼泛過一道金光。

  隻見她發間……竟戴著錯彩縷金的龍鳳金簪!

  剎那間,夏夢狠狠一怔。

  她想起來秦皎是誰瞭!

  那是三年前季雲深險些與太後鬧翻都要立後的女人。

  若不是太後以先皇的尚方寶劍相逼,這皇後之位該是秦皎,而非她夏夢的。

  而季雲深拿走那龍鳳金簪,原來是為瞭送給秦皎……

  夏夢隻覺心底像被活生生剜瞭個洞,狂放暴雪悉數湧進,凍得她渾身冰冷。

  她踉蹌地站起身,想回內殿,腳下卻一滑。

  秦皎眼疾手快上前:“娘娘小心,還是臣扶您回去吧。”

  夏夢下意識想掙開她,卻又聽她說:“臣來長樂宮三年,還未曾進過殿內,今日正想瞧瞧。待來日臣與陛下完婚,入主長樂宮也不會陌生瞭。”

  完婚?入主?

  她如何能接受自己深愛之人與他人喜結連理?

  夏夢抓住秦皎的手,不想她扶自己便往後躲瞭一下

  可這時,身後卻陡然傳來季雲深的怒喝。

  “夏夢,你在做什麼?!”

  他大步走來,扶起跌在地上的秦皎攬入懷中:“可有哪裡疼?”

  語氣截然不同的溫柔。

  夏夢聽著,心底湧上澀痛。

  秦皎眼眶微紅,卻搖瞭搖頭:“陛下,我沒事的,皇後娘娘也不是故意的。”

  季雲深眼露寒光,神色陰沉地盯著夏夢,話卻是對秦皎說的。

  “若在讓我見到你對皎兒如何,我定不會輕饒你!”

  第三章

  言罷,季雲深便攬著秦皎轉身離開瞭長樂宮。

  看著他們相依偎的背影,夏夢隻覺自己好似被萬箭穿心。

  她雙膝一軟就要摔倒,被白芍及時扶住。

  “主子!您沒事吧?”她氣得眼睛都紅瞭,“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剛才秦皎就是自己摔倒的,您為什麼不說呀?”

  夏夢勉強站穩,整個人仿佛疲累至極。

  “他不會信我的。”

  真相如何,季雲深並不在乎,他隻看見秦皎摔在瞭地上。

  他已然不是少年時那個,發誓要一輩子保護夏夢的季雲深瞭。

  書房內,夏夢將寫好的信交給白芍,吩咐:“你務必要將此信親手交予裴容。”

  白芍頷首,轉身快步離去。

  裴容的父親是先皇的首輔,所以他幼時便跟隨著身為皇後嫡子的季雲深。

  同夏夢,三人從小一起長大。

  季雲深不願見自己,她隻能拜托裴容。

  翌日晌午,夏夢走進瞭乾清宮。

  正殿中,季雲深與裴容相對而坐,面上笑意在她出現那刻蕩然全無。

  “我說呢,怎麼突然想與我喝酒。”季雲深冷嘲,將酒杯重重擱在桌上,“阿容,你還記得自己是何身份嗎?”

  裴容處變不驚:“我隻知曉我們三人一同長大,這段情誼,不該變成今日如此。”

  一番話讓季雲深似乎憶起瞭從前。

  半晌,他斂起怒意,冷靜下來。

  “說吧,到底何事。”

  夏夢一瞬不瞬地看著季雲深的眉眼,仿若要將他的樣貌刻在心底。

  說來真是奇怪,她忘記瞭許多事,可他過往多年的一顰一笑,都不曾模糊半分。

  她緩緩開口:“阿深,我拜托裴容想與你見一面,隻為問清一個問題——到底為何,你要廢瞭我?”

  他們七歲時初見,至今已整整十四年。

  怎會變得如此兩看生厭?

  夏夢本是前朝大將軍夏城之女,因夏母在戰場上被敵人偷襲,動瞭胎氣導致早產,所以她自出生後,身體就十分虛弱,常年臥於榻上,更別說練武。

  夏傢世代為將,夏城與妻子常年征戰在外,直至夏夢七歲那年,他們戰死沙場,再沒能回來。

  先皇感念夏傢有功,將孤苦無依的夏夢養在瞭皇後身邊。

  彼時尚是太子的季雲深,握住因害怕而戰栗的她的手,鄭重發誓:“夢兒,從今往後我與阿容便是你的親人,皇宮便是你的傢。”

  “我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瞭你!”

  後來,季雲深還允諾定會娶她為妻,白頭偕老。

  可如今,卻像是夢一場。

  聽見夏夢的話,季雲深眸光一暗,臉色倏地就沉瞭下來。

  “為何?我為何廢你後位,你自己心中清楚!何必裝作什麼都不知曉?!”

  他凌厲的語氣讓夏夢渾身一震。

  她垂眸搖頭:“我不清楚,我真的什麼都不知曉。”

  季雲深怒火攻心,不想再見她故作可憐的模樣,起身便要走。

  夏夢心一冷,孤註一擲般喊出聲:“自三年前被救起之後,我便愈發地記不住事情!”

  “我記不得何時用瞭膳,記不得我爹娘和母後的模樣,更記不得你剛登基那幾年發生過什麼。”

  “阿深,我沒有騙你……我真的都忘記瞭。”

  第四章

  季雲深身形一頓,腳下停住。

  他轉眸盯著夏夢,半晌,卻是發出一聲冷笑。

  “你以為裝可憐,我就會信嗎?”

  “她所說的句句屬實。”裴容倏地開口,神情認真,“阿深,夢兒真的忘記瞭很多事情。”

  季雲深擰起眉看向他:“你知曉?”

  裴容點頭:“若你不信,可傳沈太醫來,這些年都是他在給夢兒把脈。”

  話落,一室寂靜。

  “我如何知曉是不是你們幾人算計好來騙我的?”季雲深手攥拳,青筋凸起。

  “那便再傳一個太醫。”夏夢的臉色有些蒼白,“我總做不到讓整個太醫院聽命於我。”

  季雲深眸底劃過抹晦暗:“好。”

  須臾,沈太醫與另一太醫趕到。

  沈太醫在給夏夢把過脈之後,臉色愈發沉重。

  他跪地俯首:“稟皇上,三年前姑娘意外落水,被救起時耽擱太久,再加上姑娘原本身體就虛弱,所以體內經絡紊亂,導致姑娘經常忘事。”

  “而臣方才給姑娘診脈,發覺姑娘體內經絡有堵塞之意,若再尋不到根治的良藥,恐怕姑娘……隻剩三個月可活瞭。”

  季雲深與裴容皆是一震。

  夏夢卻並不訝異,她多少感知到自己也許撐不過幾月瞭。

  所以,才這般想要知曉一個真相。

  另一位太醫此時也給夏夢把完瞭脈,季雲深看向他,用目光詢問。

  隻見他點瞭下頭。

  這一瞬,季雲深的心狠狠一顫,如同石塊在胸腔中來回撞擊。

  “為何尋不到?”

  沈太醫回答:“這藥方中的每一味草藥都是極其珍稀之物,世間難尋。”

  聞言,季雲深忽地就覺得心底一陣躁意。

  “難找也得給朕找!”

  傳朕的命令下去,太醫院若一個月內找不齊藥方上的草藥,那腦袋就都別要瞭!”

  說完,他揮揮手,讓兩個太醫退下。

  夏夢緩緩望向他,心底一陣震蕩。

  他還是在乎她的!

  “阿深。”夏夢掐著手心,“你信我瞭,是不是?”

  季雲深抿著唇沒答。

  沉默半晌,他才緩緩開口:“八年前父皇駕崩,我繼位成為新帝。當時朝政混亂,我的身邊隻有你和阿容,還有母後。”

  “可就在那時,你背叛瞭我,想和他們一起把我從皇位上拽下來!”

  季雲深說完,別開眼,眼底劃過一抹痛色。

  他永遠都記得當時自己的失望與痛苦。

  夏夢腦中一片空白,眉心深深地擰在一起。

  她……背叛瞭他?

  “不可能!”夏夢矢口否認,眼中懷著最後一絲希冀看向裴容,“他說的是真的嗎?”

  她知道季雲深不會騙自己,可她還是不能相信是她背叛!

  裴容望著她,否定的回答卡在喉嚨裡,磨得生疼。

  可最終,還是緩緩點瞭下頭。

  夏夢身形微晃,險些就要摔倒。

  怎麼可能呢?她怎麼會背叛季雲深?

  但他與裴容都如此說,不會是假的。

  怪不得……季雲深會那麼憎恨她,會那般急切地廢後。

  很久,夏夢才回過神,卻不敢去看季雲深:“阿深,對不起。”

  “幸好如今你一切安好,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彌補曾經的過錯,我……”

  聽著她說這些,季雲深心中情緒也有些復雜。

  正想開口,卻聽夏夢說:“我會離開。”

  第五章

  聞言,季雲深掩在袖中的手倏地一緊。

  “你要去哪兒?”

  夏夢垂下烏黑的眼睫,深吸口氣:“離開長樂宮,離開紫禁城……若你不想再見我,我也可以離開北清。”

  “不準!”季雲深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一瞬間,夏夢和裴容齊齊看向他。

  季雲深的確憎恨當年背叛瞭自己的夏夢,可若讓他親眼瞧著她去死,他做不到。

  十四年,日以繼夜的相伴早就將這份感情刻進瞭骨髓裡。

  他保護她,沒讓她受過一點傷,他照顧她,記得她所有喜愛之物,他愛她,曾發誓定會娶她。

  可這一切都消失瞭她選擇背叛的那一刻。

  就算原諒,他們也回不到從前瞭。

  季雲深拂袖起身:“我已經讓太醫院去尋藥瞭,在治好你的病之前,你就待在長樂宮,哪裡都不準去。”

  可就在方才的那一陣沉默中,夏夢的神色逐漸茫然:“我的病?”

  她看向季雲深:“阿深,我病瞭嗎?”

  季雲深一怔,眼底劃過抹復雜的情緒。

  不過片刻,她便忘瞭方才在說些什麼嗎?

  裴容扯出淡淡一抹笑:“夢兒,隻是很小的病,阿深會讓太醫治好你的。”

  夏夢有些懵懂地點瞭下頭,忽然綻開一個燦爛的笑:“那阿深還會像從前那樣陪著我,給我帶桂花糕嗎?”

  季雲深身形頓瞭下,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攥緊。

  當年夏將軍一傢戰死沙場之後,夏夢便被接到宮中,但因悲傷過度,足足在榻上病瞭兩個月。

  那段時日,季雲深就常常陪在她身邊,給她帶各種糕點哄她開心。

  竟然已經過去那麼久瞭……

  季雲深別開眼:“我很忙。”

  裴容蹙起眉,碰瞭碰他。

  卻見夏夢很快斂起失落的神色,輕笑道:“也是,阿深如今是皇上,朝事繁忙,是我任性瞭。”

  季雲深眸色暗瞭些,卻什麼都沒再說。

  裴容將夏夢送回瞭長樂宮。

  這天後,她忽然變得很嗜睡,常常會睡到晌午。

  醒來瞭就坐在院中,等著季雲深來找她。

  可半月過去,隻有太醫和裴容來看過夏夢,並沒有季雲深。

  夏夢望著院中長出嫩芽的樹枝,問白芍:“阿深怎麼還不來看我?”

  白芍安慰她:“皇上傍晚就會來瞭。”

  但隻要天色一黑,夏夢就會犯困睡去,直至翌日。

  她沒等來季雲深,卻等來一位女太醫。

  夏夢怔怔地看著她發間的金簪,總覺有些眼熟。

  “姑娘今日心情如何?”

  聞聲,夏夢才回神看向秦皎,但沒有答,而是問:“那是什麼?”

  秦皎拿下頭上的簪子,輕笑:“姑娘問這個嗎?這是北清皇後的身份象征之物呀,是皇上送給我的。”

  夏夢的心裡倏地湧上一陣難以言說的淒涼。

  她才是阿深的妻子,是阿深的皇後,為什麼阿深會把金簪送給別人?

  “不會的……”夏夢失神地低喃。

  秦皎看著她,眼中閃過一抹狠毒:“怎麼不會呢?因為你背叛瞭皇上,所以他廢瞭你的後位,他會立我為後。”

  背叛……廢後……

  夏夢眼前突然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

  卻在摔到地上之前被接住。

  季雲深方才因為見夏夢快要摔倒而吊起的心,此刻才穩穩落地。

  他盯著她,語氣中帶著自己都察覺的擔憂:“夢兒,你怎麼瞭?”

  夏夢慢慢睜開眼,眼眶瞬紅:“阿深……”

  她緊緊攥著季雲深的手臂。

  “阿深,你不要我瞭嗎?”

  第六章

  季雲深怔住,看著那雙水眸竟莫名說不出話。

  還沒開口,夏夢卻忽地闔上眼,整個人往下墜。

  “叫太醫!”季雲深心中慌亂,打橫抱起她便往內殿去。

  沈太醫很快趕來。

  看著床榻上夏夢蒼白的臉色,季雲深胸口仿佛堵瞭塊石頭。

  他別開眼,走出殿外,抬眼便見秦皎站在院中。

  她眼眶微紅,似乎剛剛哭過:“陛下,我不是故意的。”

  季雲深看著秦皎,眸中復雜不明。

  “不怪你,回去吧。”

  秦皎頓瞭頓,欲言又止,終是垂眸離開。

  沒多久,裴容趕到,沈太醫也從殿中走瞭出來。

  “稟皇上,姑娘受到刺激,她的病……又加重瞭。”

  季雲深揉瞭揉發痛的眉心:“藥呢?還沒找齊?”

  沈太醫俯身下去:“回皇上,如今隻剩一味藥還未尋到,醫書上註明此藥隻在漠北生長,這一去一回,怕是要半月。”

  “朕會讓錦衣衛去尋,你且退下吧。”

  裴容站在季雲深身後聽著,眉心漸漸皺成一團。

  他壓住心底呼之欲出的真相,問道:“阿深,當年夢兒無端落水的事,你還不想查清嗎?”

  “不過是意外。”季雲深雙眼漆黑,瞧不起其中情緒。

  “可你我都知不是!”

  裴容胸口起伏,他有很多話想要告訴季雲深。

  但此刻,看著他冷漠的臉,最終隻是深吸瞭口氣,換瞭話頭:“你救夢兒,是原諒她瞭嗎?”

  季雲深沉默瞭一瞬:“她的背叛,我永遠都不會原諒。”

  “那你為什麼救她?”裴容聽不下去,“你若真恨透瞭她,她死瞭你不該更痛快嗎?”

  聞言,季雲深臉色驟然冷沉。

  僵持間,殿門從裡打開,白芍走瞭出來:“陛下,首輔大人,主子她醒瞭。”

  殿中。

  夏夢躺在床榻之上,眼神空洞地望著紗幔出神。

  季雲深站在離床榻幾步的地方,語氣淡淡:“你覺得如何?”

  聽見聲音,夏夢緩緩側眸看來,卻被他眼中的冰冷狠狠刺中心臟。

  他沒有像從前那樣笑著安慰自己,更沒有坐在榻邊心疼地看著她。

  夏夢心痛得仿佛萬箭穿過,卻無計可施。

  “隻是身上有些無力,你不要擔心。”

  季雲深點瞭下頭,再沒說話。

  須臾,他才緩緩開口:“太醫說隻剩一味藥還未尋到,待……”

  “阿深。”

  夏夢卻打斷他,強扯出一抹滿是苦澀的笑:“你是要立別人為皇後瞭嗎?”

  季雲深斂起神色,沒有說話。

  一旁裴容壓低瞭聲音勸他:“夢兒剛受瞭刺激,就算騙她也好。”

  可季雲深卻是沉聲道:“是。”

  夏夢渾身狠狠一顫,像被丟進冰天雪地。

  殿中安靜地令人喘不上氣。

  夏夢輕闔上眼,忍下淚意,卻忽然想起沈太醫的話。

  自己……隻有不到三個月可活瞭。

  幼時她與季雲深約定,要雙雙偕老,永不分離。

  但如今,她怕是做不到瞭。

  若自己離去,他身邊還有秦皎陪伴,也不算孤獨瞭。

  夏夢深吸瞭口氣,喉中微微哽咽:“也好,至少能有人陪著你,我也放心瞭。”

  分明悲傷痛苦,卻還是笑著祝福他。

  她的模樣落在季雲深眼底,讓他莫名覺得胸悶。

  “你好好休息,旁的事不用你管。”

  說完,季雲深轉身便要走。

  可身後夏夢又喚瞭他一聲:“阿深!”

  季雲深回頭望向她,隻見她神色中帶著希冀。

  “能不能……最後為我做一次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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