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弗蘭肯斯坦

下午三點的陽光斜著照射在實木地板上,客廳的窗戶全都敞開著,微風卷動長簾,在地面上形成瞭來回擺動的陰影,外面花園裡園丁的灑水聲時不時地傳入耳畔。

亞當緩緩移動著步伐,繼續講述著:“隨著我們增加機器的復雜度、語言的層級,就像核反應堆到達臨界點之後就會發生裂變反應一樣。大腦和機器或許也是如此,超過某種復雜水平就會出現質的變化。多數大腦和機器在臨界點之下時它們對受到的刺激冷漠又遲鈍。但在某種復雜度級別之上,一臺機器甚至從本質上都不再是可預知的,它開始自行其是,或者換一種說法,當它不再是完全可預知和完全可駕馭時,它也許就開始有它自己的心智瞭。它能做出一些我們承認是需要智能的事情,而非僅僅是出錯或隨便瞎猜,同時那還不是我們事先編好的程序。”

“但更重要的是一旦我們造出瞭一個智能程序,我們是否就能理解什麼是智能、意識、自由意志和‘我’瞭嗎?大腦或許是理性的,但心智則不是。”

“所以,你明白瞭嗎?”亞當看向維姬,“對人工智能的研究就是對我們人類自身自由意志的探索,我們在試著重新定義人類。那最後一步——如何讓人工智能吃下那智慧樹上的果實……”

“那……還真是不同尋常。”維姬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上這句話,但她隨後意識到亞當還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在2064年,你們如何做到的?你說到增加機器的復雜度,你們成功設計出瞭基於智能程序設計的高級語言瞭嗎?”

亞當看向自己的腳尖,一時沒有答話,他低頭看著地板,眉頭緊鎖,來回踱步,似乎這個問題比之前所有問題的集合還要困難。良久,他抬起頭,卻隻是笑瞭笑,“2064年是我們正式推出3代合成人的時間,但技術的突破是在2061年的7月,我還記得那個夏天,哈雷彗星在天空中劃過一角,為我們帶來瞭新的奇跡……抱歉,薇薇安,我不能再進一步瞭。”

“為什麼?事到如今,這依然還是核心機密嗎?還是說政府方面要求你保持沉默?”維姬不解地問道。

“抱歉,薇薇安,我有我的理由。在這次事件的真相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我還不能告訴你這個秘密。”

“這又是什麼意思?這個秘密和這次的襲擊事件有關?”維姬皺瞭皺眉,有些懷疑地看向外祖父。

亞當點瞭點頭。

“外祖父……你是不是在瞞著一些事情?”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但在這次事件結束後會更安全一些。相信我吧,薇薇安,到時候我會告訴你一切的。”

外祖父都說到這個份上瞭,維姬也沒辦法再繼續抓著不放。她無奈地撇瞭撇嘴,“那好吧,我的稿子估計得留個未解之謎作為結尾瞭……”

“這樣,作為補償,你還有其他遺留的問題嗎?我保證我一定盡力回答。”亞當似乎也感到有些抱歉,像是要作出挽留,外祖父主動走到維姬身邊。

維姬劃掉筆記本上的問題,看瞭看自己原本預留出來的用來湊字數的幾個問題,抬頭聳瞭聳肩,“行啊,呃……這個問題怎麼樣?你怎麼看機械神教和人類完整教會的理念沖突?順便你覺得這次襲擊事件有可能與他們相關嗎?”

亞當重新坐回沙發上,用手捋著他那發白的胡須。

“一直以來針對合成人、lilim——這種擁有著和人類一樣智慧的存在,都是飽受爭議的。據我觀察,人們面對這種新的存在,出現瞭兩種反應。一種是跨越瞭機械、工業產品的這個想法,把lilim提升到和自己平等的存在,這也是現在大多數人的想法……

而另一部分人則對這種‘平等’產生瞭危機,他們不能容忍有另一種生命和自己平等甚至高於自己,更不用說這種生命最初就是由自己制造,他們認為這逾越瞭造物主的邊界,人類不可以試圖像造物主一樣創造出自己的復制品。人類帶有一種天生的高貴感,不是那些由無機物和電子垃圾拼湊起來的人形可以相提並論的——至少人類完整教會是這麼認為的。”

“但機械神教的理念卻很獨特,他們崇拜人工智能和義體化,認為這才是人們未來的自主進化方向——直到和lilim一樣的,完全和機械融為一體,他們甚至認為靈魂最終會以數據化的形式達到永存……用他們的話來說,這才是靈魂脫離瞭軀殼,以最高的意識形式‘飛升’……雖然對此我也無法預知我們能否做到。”

“但總的來說,我想人類從未放棄過成為造物者的夢,無論機械神教還是人類完整教會,他們都敬畏著那至高的存在,並渴望著能和那至高的存在融為一體。憑著知識和智慧,人類造出瞭各種各樣奇跡的事物,甚至是那些可以毀滅我們自身的事物。在唯物主義思想剛剛興起的時代,人們靠著理性分析和邏輯推演來丈量周遭世界的時候,人們尚且還對科學背後神秘的存在保持著敬意,即便是牛頓爵士也要說上帝才是宇宙的第一推動力。但隨著我們技巧和理論的熟練,我們已經能夠利用這個世界的物理規則來為我們自己謀利,甚至看起來似乎我們才是在為上帝創造出的世界設定規則。在科學這個新宗教的光環下,人類似乎無所不能。但創造——從無中生有,這個究極的聖杯!我們尚不能實現,我們隻能在物質和能量的轉換中獲取那麼一些便利,我們在造物主面前依然渺小。”

“如果造物主創造瞭一切,那他最精彩的造物就是照著他的樣子造出的人類,但即便上帝為最初的男人創造瞭女人之後,人類依然感到孤獨,人類依然害怕孤獨。在絕對的唯物主義看來,人隻不過是一根蘆葦,隨時可能被巨大而盲目的宇宙力量所壓碎,他在這宇宙之中的存在隻是一個盲目的偶然,他的毀滅也是同樣盲目的一個偶然。古巴比倫的占星術士們認為每個人類的靈魂最初都與夜空上的繁星相關聯,每個人在夜空中都有著獨一無二的星圖,我們的靈魂從個體的星座上下降到物質個體,但同時我們也喪失瞭那在天上的神聖記憶。人類被扔入到這個無限浩瀚的空間之中,我對它無知,而它也不認識我,我被嚇壞瞭,但它隻是‘沉默’。宇宙對於人的渴望漠不關心,我們在荒蕪的宇宙中尋尋覓覓,我們在教堂裡沉思祈禱,但回應的都是一樣的徹頭徹尾的死寂。”

“我們現在在月球旁邊建造瞭‘代達羅斯’作為星際探索的前哨站,渴望去往那無盡的宇宙中尋得最後的答案。但也許正如馮內古特所說的一樣,無盡宇宙所給予的獎賞,隻有三樣:空洞的英雄主義,匱乏的幽默感,和無意義的死亡。人在萬物之中是如此的極度孤獨,自我對於意義與價值的追求將不得不完全地依靠自己。意義不再是發現的,而是被‘賦予’的。價值不再被視為客觀實在,而是被設想為人為評價的產物。而上帝和天使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拋棄瞭我們,我們回望自身,如海上的一葉扁舟,隻有自身可以依靠。人與世界之間嚴酷的陌生感——這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虛無精神處境……”


“說到冰冷的宇宙,我可不認同。”一段沉默之後,維姬驀地說道。

“怎麼?”

“大海曾經也廣袤無垠和神秘深邃,但我們不是也征服瞭大海嗎?”

“噢,薇薇安。我們隻是征服瞭大海的表面而已,而且,你知道水手們的想法嗎?長時間待在船上可不是一件好事……呃,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

亞當看向維姬的雙眼,晃動瞭一下食指,“……但不同的是,作為一根會思想的蘆葦,現在人類可以不再求助於上帝的恩賜,憑著科學、理論和技術,人類可以開始為自己制造一個‘新同伴’,一個和我們相仿的存在,像是一簇黑暗中燃起的篝火,能讓我們暫時忘記宇宙的冰冷,周遭冷酷的現實似乎也不再那麼的殘酷。”

“的確,lilim的出現造成瞭人類群體之間的異化。但除瞭那無限接近於我們的外觀之外,當我們註意到那雙電子眼的背後也有著和我們一樣的靈魂,他們懂得暗夜裡的涼風所帶來的喜悅與孤獨,懂得對於帶來溫暖愛撫的手掌的渴望,懂得遙遠異地的不可企及,還能體驗到一個人死去後引起的心碎與升華。他們明瞭放棄與厭世、悲傷與失望、決心與勝利、虔誠與敬畏。它能體驗優美感、幽默感、韻律感、驚訝感,能覺察到藝術作品中那魔幻般的魅力以及背後的意義與源泉。我認為這是無與倫比的,這是人類的重生!我們無需仇恨或是畏懼這一存在,但也無需崇拜、美化他們的地位。我更願意把這看作……另一把鑰匙,是的,我曾見過,當我第一次為lilim註入自我意識的時候,那聲啼哭……在它剛剛降臨世間的時候它就已經對周圍的世界感到恐懼瞭,被從星辰之上拋棄,同時蜷縮起來保護自己那脆弱的軀體。我們兩個群體一起前進,在宇宙冰冷的寒夜中相互取暖,在瞭解他們的同時也在重新定義著我們自己,也許……也許到最後,我們可以找到一個新的面對世界的方法……”

“外祖父……”維姬感到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立瞭起來,外祖父此時像是著瞭魔一般,眼神飄向虛空,話語裡都透露著狂熱的氣息。

亞當一怔,回過瞭神,舉起茶杯喝瞭一口,長舒瞭一口氣,才把茶杯慢慢放下。

“咳咳。”維姬翻動著頁面,“接下來我想談談維特魯威解體的遺留問題。你是對的,人們的確在lilim找到瞭更多的依托感,在《仿生人人權法案》通過前,人類和lilim之間的婚姻比例已經逐年上升,但也出現另一種現象——社會生育率出現瞭嚴重的下滑。”維姬指出,“由於lilim的天然的性吸引力和外向迎合心理優勢,使得人類之間的結合率出現大幅下滑,而這也是那些‘仇恨分子’們的理據之一。”

“事實上,維特魯威的突然解體留下瞭一大堆懸而未決的問題,”維姬接著說道,“《仿生人人權法案》的通過使得lilim不能再作為私人財產以及商品,但lilim們無法像人類一樣自我繁衍,政府直到現在也還沒有說明是否會繼續生產lilim還是說維持社會中現有的仿生人數量不變。事實上調查問卷中已經出現瞭人們不再願意去花時間追求人類異性,而是將lilim作為自己的伴侶第一選擇這樣的趨勢。這很有可能會改變未來的社會人口結構和群體差異。”

“同時我還想談談兒童型lilim的事情。”法案通過後兒童型lilim的何去何從這一點十分復雜,法案中也沒有仔細說明,而是留作討論,日後補充條文。

“由於兒童型lilim最初是用於服務那些不幸痛失自己子女的傢庭,他們不願意再生育或是再領養,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希望借助lilim來復原出他們子女的面貌,精神得以寄托。但同時,這些傢長都會維持他們的子女是lilim的這個謊言,甚至他們對自己也這麼催眠。但兒童型lilim的認知隨著年齡增長,他的心智也開始成熟,但他依舊有著孩童的面龐和身軀,像是少年吸血鬼一般,一個老成的靈魂被囚禁在孩童的軀殼裡。”

“已經出現瞭這樣的事例,一些兒童型lilim知道瞭自己的真實身份後要求父母給自己換一副成年人的軀體,但許多父母往往不願意這樣做,還試圖聯系技術部門刪除孩子現階段的記憶讓他重新回到小時候的記憶。在法案通過後,問題越發棘手起來,按理說這些兒童型lilim不再作為父母的私有財產,但他們又缺乏自我獨立的心智和手段,現在更是不能消除他們的記憶也不好把他們送到和孤兒院一般的設施。現在的狀況是,兒童型lilim處在一種模糊不清的境地中,對此你有什麼看法或建議嗎?”

聽完維姬說的話,亞當一時愣住,似乎比維姬想象的還要驚訝,他整個人向沙發後面靠去,眼神中充滿瞭不安,沉默瞭許久沒有說話,維姬也靜靜等待著。然後,亞當似乎有些不自在地用手在自己大腿上摩挲,慚愧地說道:

“我不知道我們留下瞭這麼一個爛攤子,也許當初我應該多參與進一些市場銷售的會議。之後我會找傑克問問他們當初有沒有針對這些問題作瞭一個計劃解決方案。現在的話……我希望政府他們那邊也已經對這些問題展開瞭研究。”

維姬註視著亞當局促不安的神情,外祖父都不知道這些事情嗎?聽他的話語,凱伯先生似乎對具體的市場運行更加清楚。維姬有些後悔自己問瞭這麼一個問題,但由於作為一名記者的職業精神,她還是繼續著話題。

“說到這個,還有一項十分有爭議的話題,那就是lilim是否應該被執行死亡。因為盡管lilim和人類生理結構相仿,但他們的身體不會像我們的細胞一樣衰老,隻需要足夠的生物電池能量就可以讓他們維持基本的生理機能。同時他們的記憶在雲端也有著一份備份,盡管這是設計初為瞭保證在身體遭受巨幅損傷之後,lilim的記憶也可以在新的硬件上延續下來從而保證消費者的利益。但從側面來說,隻要他們願意,他們可以像精靈一樣永生下去,而人類這邊,盡管生物醫學技術在快速發展,但現階段依然不可避免的會走向衰老和死亡。關於這一點,你們有做過考慮嗎?”

“嗯,這個……關於這個問題的確有所商榷,畢竟3代仿生人誕生至今也隻有20年的歷史,關於之後的問題我們的確還沒有明確的想過仿生人的壽命問題。但現在所有的雲端記憶數據都轉移到瞭政府部門裡面,也許之後會制訂出一個統一的標準出來……又或者在未來我們人類也終於參破瞭生命樹的奧秘,人類自己也得以永生……”

外祖父這時完全喪失瞭方才意氣風發的神采,他似乎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的造物對人類的社會生活造成瞭比他已知的還要多的改變。在這之前,他似乎一直都待在他自己理想主義的烏托邦中,從未想過向下看一眼。

也許是時候結束瞭,維姬想。將筆記本翻瞭一頁,

“啊,終於,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是我們之前從調查問卷中選取網友提問的一個問題。呃……亞當霍夫斯塔特先生,我想知道在您設計人工智能時,為什麼沒有遵循著阿西莫夫的機器人三定律來設計:

“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者目睹人類個體將遭受危險而袖手不管;

機器人必須服從人給予它的命令,當該命令與第一定律沖突時例外;

機器人在不違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況下要盡可能保護自己的生存。”

維姬笑瞭笑,這顯然是從一個上世紀的科幻迷口中問出的問題,她等待著外祖父的回答,但許久都沒有傳來聲音。

“外祖父?”

“呃,啊,抱歉,你能再重復一下嗎?”

看來外祖父還因為剛才的那幾個問題心緒不定,於是維姬又把問題重復瞭一遍。

“嗯,”外祖父終於重新冷靜下來思考,“沒有,我們的目標是讓人工智能貼近人類本身,如果我們把人工智能塑造成一個聖人般的自我克制形象,那麼人工智能會永遠和人類隔著一層可觸不可及的紗佈,永遠有著一種不真實的距離感。我們越想要達到‘真實’的效果,人類所具有的一切缺點,他們也應該具有,而遵循阿西莫夫的機器人三定律將會使得人工智能永遠隻是——機器人,而要跨越這一點,首先機器人就得學會自私。”

維姬再度從頭翻瞭翻自己的本子,確認綱要裡的重要問題大都被劃掉瞭之後抬起頭對亞當說:“OK,我想……這就是全部瞭,我們的采訪可以結束瞭。盡管拖延瞭一段時間,期間發生瞭這樣的事情,但還是謝謝你耐心地和我說瞭這麼多。謝謝您,外祖父。”說最後一句話時,維姬微微屈過身子,把手伏在瞭外祖父的手臂上。亞當也回握住她的手,兩人註視著對方,無言地給瞭對方一個微笑。


“你長大的這些年,我都沒有和你好好的說上過話,能這樣和你坐著聊天,我很樂意。今後也一直樂意。”亞當直直地註視著維姬,似乎想要從她身上找回某種痕跡。

維姬把錄音筆關閉,資料夾重新放回提包中。維姬正想告訴外祖父接下來和尼克的行動計劃時,回過身來,卻發現外祖父看上去正憂心忡忡地盯著房間內的虛空,整個人似乎陷入瞭某種思索之中,一動不動。

“外祖父?你還好嗎?”維姬走過去把手搭在他肩上,外祖父這時似乎才回過神來。

“薇薇安,我在想……”亞當止住瞭話語,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你聽說過那個弗蘭肯斯坦的故事嗎?”

“什麼?”

維姬有些意外外祖父突然提起這個話題,但一怔之後還是回答他道:“呃,當然,我記得講的是一個熱心於制造生命的科學傢弗蘭肯斯坦用屍體拼湊出一個人形,在一個雷電之夜這個造物終於獲得瞭生命。但當這個怪物睜開眼睛時,弗蘭肯斯坦被這個怪物的猙獰面目嚇得逃跑,這個怪物卻緊追不舍地向弗蘭肯斯坦索要一個女伴、溫暖和友情……之類的故事?”

“有些諷刺,不是麼?我們創造出瞭lilim這一意料之外的存在,但我們太過於自傲,沒來得及想好一切後果就擅自揮舞瞭雷電。僅僅是為瞭證明我們可以做到……誰知道這個故事的新結局將會怎樣。”

維姬有些擔憂,可能是最後的那幾個問題觸痛瞭他,於是安慰他說:“沒關系的,外祖父。這不是你的錯,即使不是你,也會有其他人將我們推到這個歷史軌道上來的,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找到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的。”

亞當似乎沒有聽到維姬的話,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想我更擔心地是……那種對另一個自我的渴望。”

“什麼?”維姬有些疑惑,“我可能沒聽明白。你指的是什麼?”

亞當突然轉過瞭身,直直地盯住維姬的雙眼,“薇薇安,我得給你看一樣東西。”

維姬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外祖父就已經拉住她的胳膊朝著房門外面走去。他們穿過瞭大理石板鋪就的草坪小徑,繞到花園籬笆後面的一角。


  維姬進來時看到的那個園丁此時正一個人席坐在草坪上,背對著維姬他們。她垂到腰間的火紅發辮在下午的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草地上的軟管正不斷地吐出潺潺泉水,滋養土地的同時也打濕瞭她的手臂,沾上點點晶瑩露珠。那隻白皙纖長的手中正捧著一朵潔白的百合花,似乎才剛從旁邊的花叢中摘下,園丁微微俯下頭,用鼻尖輕嗅著花朵沁香。維姬想到外祖母最喜歡的花也是百合。

聽到維姬他們在背後的腳步聲,她也轉過身來,大概是看到瞭外祖父之後,她朝著維姬淺淺一笑,隨後握著百合花的枝莖,向她揮瞭揮手。

維姬有些吃驚,園丁比她想象的要年輕許多。事實上,看上去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但隱約中,維姬依稀覺得這張面容有些熟悉的影子。

“莉莉,你喜歡這朵花嗎?”外祖父走上前去,從園丁手中接過瞭那朵百合花。

“莉莉?”維姬大腦感到一陣空白,那不是外祖母的名字嗎?維姬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急速跳動,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緊緊註視著面前的二人,把那位園丁的樣貌在自己的記憶中來回映照,總覺得記憶的角落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時隱時現——盡管極為縹緲。終於!昨夜夢中的那個魚人面孔以及腦海某個記憶深處的一張老照片上的模樣對上瞭這張面容的輪廓——那正是年輕時的外祖母!


亞當完全有能力跟夏娃交歡,但他渴望的卻是莉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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