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門上的鋪首,其實是古人最精致的拆半藝術

摘要:“鋪首”一詞,在漢代已經出現。如《漢書·哀帝紀》:“孝元廟殿門銅龜蛇鋪首鳴。”唐·顏師古註:“門之鋪首,所以銜環者也。”“鋪首”,是一種我們中華民族有著悠久歷史文化傳統的且極具裝飾與實用功能的街門構件,一般以“獸首銜環”形式對稱安裝於兩扇門板門縫兩側之中上部,既便於拉門上鎖,又便於叩門喚人。清代鎏金…

“鋪首”一詞,在漢代已經出現。如《漢書·哀帝紀》:“孝元廟殿門銅龜蛇鋪首鳴。”唐·顏師古註:“門之鋪首,所以銜環者也。”“鋪首”,是一種我們中華民族有著悠久歷史文化傳統的且極具裝飾與實用功能的街門構件,一般以“獸首銜環”形式對稱安裝於兩扇門板門縫兩側之中上部,既便於拉門上鎖,又便於叩門喚人。

清代鎏金宮門鋪首從造字構詞角度看,鋪,為形聲字,從金,甫聲;作動詞使用時,是指把東西展開或攤平。首,為會意字,從巛從自 ;金文 字,上面是頭發和頭皮 , 表示頭蓋,下面是眼睛,代表面部,上下相合,則為“首”。合二而一之“鋪首”,則為沿中軸線把“首(面部)”鋪開之意。作為門扉之構件,則指銜環之金屬底座。鋪首之形象,前期多為動物中之猛獸,如虎、熊、獅子、野豬等正視圖之抽象與變形 ;後期,則傳說中之龍子如“椒圖”等,也加入其中並逐漸成為鋪首之主流形象。何尊上的饕餮紋飾。為中國首批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國傢一級文物,是中國西周早期一個名叫何的西周宗室貴族所作的祭器。

收藏於中國寶雞青銅器博物院鋪首之材質多樣,以金為之稱金鋪,以銀為之稱銀鋪,以銅為之稱銅鋪,以鐵為之稱鐵鋪。過去,無論是帝王將相的皇宮、宅邸,還是平民百姓的小傢小院,一般都要有一座院門,兩扇街門上都裝有一個類似門把手的物件,可以是門環,也可以是菱形的門墜,而銜著門環或吊著門墜,固定地鑲扣在街門上的底座稱為鋪首。鋪首、門環、門墜,是大門上不可或缺的組成部件。

饕餮紋飾線描圖“鋪首”緣於“拆半”藝術由“鋪首”為“沿中軸線把獸首(面部)平鋪而成”可知,“鋪首”形制之來源,當為史前美術及三代青銅器上的饕餮紋飾。需要指出的是,關於三代青銅器“饕餮”紋飾之來源,古人囿於對史前先民美術創作中“拆半”表現手法之無知,往往誤解。

戰國中山國漆木盆上裝飾與實用兼具的銅鋪首銜環如《左傳 · 文公十八年》謂 :“縉雲氏有不才子,貪於飲食,冒於貨賄,侵欲崇侈,不可盈厭 ;聚斂積實,不知紀極 ;不分孤寡,不恤窮匱。天下之民以比三兇,謂之饕餮。”如《呂氏春秋 · 先識覽》謂 :“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報更也。”“沿中軸線把獸首(面)平鋪而成”之“鋪首”,或者說“饕餮”,即史前先民美術創作中“拆半”表現手法之一種。

戰國中山國青銅方上裝飾與實用兼具的鋪首銜環遠古人類的思維方式和我們今天的不同。他們認為側面表現動物,有頭有身,才是正確的。但要正面表現時,也得把頭和身子都表現出來。於是就有瞭“拆半”(“鋪開”)表現的遠古藝術圖案。這種“拆半”表現的藝術,在史前的巖畫以及商周和秦漢時期的青銅器、玉器,特別是銅器和陶瓷器的“鋪首”上有著一脈相承的體現。需要指出的是,漢晉時人不知其屬於原始思維方式的表現,便以神話附會,名之曰“肥遺”或“饕餮”。再後之人更為不明,於是以訛傳訛,以至於今日。

滿城漢墓出土“拆半”表現的鎏金銅獸“拆半”表現的方式主要是把動物頭像的正面保留,將身子從頭部後面沿著脊柱一剖為二,再將其剖開的兩半左右拉展平鋪在那裡。於是,一隻一頭雙身的“神聖”動物就誕生瞭或者把動物從頭到尾一剖為二,然後將尾稍與尾稍的一部分重疊在一起,再將身子左右拉展平鋪在那裡。這是最基本的“拆半”表現方式,其餘的更復雜,不僅要“拆半”,還要對肢體部件進行拆卸後的錯位安裝。但不管怎樣復雜,卻都是從這最基本的表現方式發展出來的。從裝飾向實用演(一)定型期 :在春秋戰國時期,鋪首完成瞭從夏商西周青銅器上純裝飾性的“饕餮”紋,向裝飾與實用功能兼具的“鋪首”的過渡 ;因此,我們可以將春秋戰國定為“鋪首”的定型期。但值得註意的是,戰國時期青銅器上的“鋪首”一經出現,盡管我們還不明其原因,便給人以非常成熟而使後代無法改造的感覺。(二)繁盛期 :漢魏,尤其漢代,屬於“鋪首”運用的高度繁盛期,用“空前絕後”來形容,亦不為過。在漢魏時期,鋪首不僅用於門扉,還廣泛用於青銅器、陶瓷器、玉器等上面,甚至是墓門之上。墓葬形制及陪葬器物,乃基於“視死如生”觀念而對現實生活之模仿。因此,我們由墓門普遍使用鋪首可知,漢魏時期生人住宅之街門上,也應該是普遍使用的,隻是由於木質門板之易朽,我們現在難以見到罷瞭。(三)延續期 :隋唐宋元鋪首之應用,根據其前之漢魏,其後之明清,在生人住宅門扉上普遍應用之史實,亦不難推測當時仍被普遍使用之情景。但日常器物上之應用,則較為稀少。究其原因,當為審美風尚之突變,即由對神秘力量之膜拜,轉而為對世俗享樂之追求。(四)衰微期:明清鋪首之應用,理同隋唐宋元—生人住宅街門上仍然普遍使用,而其他日常器物之應用,則蹤跡罕見。(五)復興期 :現代鋪首之應用,則繼隋唐,沿宋元,續明清而一開新局。其表現則為生人住宅街門上的更為普遍的應用—究其原因,除瞭現代人經濟水平的普遍提高及技術水平的長足進步,使一般人傢都具備瞭用上具有鋪首構件街門的可能外,對“鋪首”驅邪守宅含義的深層文化理念的堅守,則可能是更為根本的原因。

漢代鎏金銅奩上的鋪首銜環

漢代南陽漢畫館藏石刻墓門上的鋪首銜環

漢代玉鋪首鋪首形象中最多的是被稱為“椒圖”的神獸。傳說龍有九子,個個都有所長。“椒圖”作為龍之九子之一,“形似螺獅,性好閉,故立於門上”。因此,守禦是“椒圖”的滿點技能。珍品照見中華審美型塑目前,青銅材質鋪首最為著名的有兩件。分別為河北易縣戰國立鳳蟠龍紋青銅鋪首和華人收藏傢虞堅收藏的一對戰國錯金銀饕餮紋鋪首。

河北博物館藏戰國立鳳蟠龍紋銅鋪首戰國立鳳蟠龍紋銅鋪首體積最大,有巨無霸之稱,為河北博物館所藏十大鎮館之寶。鋪首高度 74.5厘米、寬度 36.8 厘米、環內徑 16.5 厘米、外徑 29 厘米,鋪首為獸面銜環形。獸面浮雕,寬眉鼓目,鋸齒狀鼻,嘴角有鋒利的勾牙,口下銜八棱形半環,半環下套銜環。獸面額中部浮雕一鳳,鳳翹首展翅而立,鳳身左右各飾一蛇,蛇纏繞於鳳翅,鳳爪擒住蛇尾。獸面兩側邊緣浮雕向上盤繞的蟠龍各一,左右對稱。銜環上亦浮雕有左右對稱的蟠龍紋。該器全身共雕塑七隻禽獸,龍鳳蛇頸首均突出於器面之上,通身飾細密的羽紋和卷雲紋。此器造型巨大,紋飾精美,出土於河北易縣,在燕下都故城外最北的宮殿建築基址——老姆臺東 30 米,應為宮門所用。浮雕如此眾多的動物圖案並如此巨大的鋪首,實為罕見的藝術珍品。被稱為中國第一大青銅宮門鋪首。

戰國錯金銀饕餮紋鋪首另一對堪稱珍品的鋪首,為著名華人收藏傢虞堅先生收藏的戰國錯金銀饕餮紋鋪首。該鋪首高達30 厘米,是迄今為止發現的最大尺寸的天子寢宮專用的錯金銀大門鋪首,此對鋪首錯金銀工藝極為精細繁雜,是同類中的精工巨作。這對鋪首 1923 年在山西渾源李峪出土後就被法國最大的古董商萬聶科購回法國,傢族遞藏直至 20 世紀 70 年代轉藏於歐洲名流貴族隨入藏法國私人博物館,後由虞堅斥資 3000 萬元獲得。這對鋪首之所以稀缺,首先從工藝上看應為戰國天子專用器,從造型風格分析極可能為晉國著名的國君重耳的王妃寢宮遺物,後來陪葬入土。即使是當年舉世震驚的曾侯乙墓出土青銅器,最高級別的也隻是出現瞭鎦金工藝,因為當時曾侯乙隻是諸侯王級別,規格所限無法用到錯金銀的工藝。

​現代街門上“椒圖”形象的鋪首銜環我們不難看出,“鋪首”,是一種源於史前先民美術創作中“拆半”表現手法,在三代以“饕餮”紋飾頻繁出現於青銅器上,至漢代普遍出現在街門和日用器物上並延續至今的,且蘊含著中華民族深層文化心理因素的,對中國人審美觀念的形塑,已經並仍將產生深遠影響的裝飾圖案。甚至,我們似乎可以這樣說,“鋪首”,將會是與中華民族相始終的一種實用與裝飾兼具的文化構件。但令人遺憾的是,如此重要的圖案,卻始終未能引起學界的應有重視。這也正是筆者不揣淺陋,略述管見,以希冀於方傢指教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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