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張天佈著，沖突背後的沖突【M】廣州：廣東旅遊出版社.2019
圖：百度圖片/整理：李海濤
01.
俄狄浦斯沖突在很多外國文學藝術作品中都有呈現。同樣，在很多中國文學藝術作品裡，也都有類似俄狄浦斯的故事。西方文化背景下的潛意識呈現，比如《俄狄浦斯王》《哈姆雷特》，在中國經典話劇《雷雨》和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裡就有相似的劇情，這些戲劇、電影所講述的神話、傳說、故事中，都在表達這個主題。曹禺在話劇《雷雨》中對俄狄浦斯情結的表現，可能受到莎士比亞的影響。這也跟作者所處的年代，對西方文化的認同，對西方文學的學習、模仿有關。這是西方文化傳入中國後的一種現象。
中國版的俄狄浦斯三角關系沖突有沒有呢？中國人在希臘神話、弗洛伊德理論傳入之前，有沒有類似俄狄浦斯沖突的故事呢？我們有幾位前輩做過這樣的研究，我也在接著繼續做。
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在學習精神分析的時候，都面臨一個問題，即要回答或者探討在自己的母體文化裡有沒有俄狄浦斯情結這種現象。如果不回答這個問題，那我們對於精神分析基本的主題就沒有解決，也就是說這是一個不容回避的問題。所以在華人的精神分析專業領域裡，一直有人在做這個主題的研究。最早在國際上提出中國人的俄狄浦斯情結分析的是曾文星教授，他早年在美國讀的是精神病學和精神分析，後來在夏威夷大學醫學院成為精神科教授，精神分析的造詣非常深厚。20世紀80年代，他對中國心理治療事業的起步和發展做出瞭重要貢獻。他曾經分析瞭中國文學中很重要的作品《薛仁貴征東》《薛仁貴征西》中薛仁貴與他的兒子薛丁山之間父子相殺的故事。
02.
話說薛仁貴，當年是個單身漢，來到長安城裡打工，在建築工地上給人下苦力幹活。這一年冬天，工頭接瞭一單，給柳員外傢蓋房子。臨近春節活幾沒幹完，其他工人要回傢過年，薛仁貴一人吃飽，全傢不餓，就自告奮勇留下來看守工地。薛仁貴身體健壯，幹活不惜力氣。白天在工地東看看西瞧瞧，不順眼的話就隨手修整拾一下，一天下來也累得夠嗆，天黑時就靠著工地的一面墻，鋪上幹草睡瞭。“傻小子睡涼炕，全憑身體壯”。半夜下瞭一場雪，薛仁貴居然沒被凍醒。
這個墻角在柳員外傢小姐的繡樓下。小姐叫柳金花，推窗看見天下大雪瞭，賞雪之時發現墻腳躺著一個人正呼呼大睡。姑娘好心腸，取出一件當年最好的保暖衣服，又輕又薄又暖，從窗戶飄下去，剛好飄到薛仁貴身上薛仁貴早上醒來一看，這麼好的衣服還是第一次見到，以為是老天所賜的寶物，激動之餘，傻乎乎地就穿到身上，滿院子招搖。
柳員外看見薛仁貴穿瞭這件衣服非常生氣，覺得肯定是傢裡出瞭見不得人的大醜事兒。他暗忖這稀世珍寶我傢隻有兩件，一件給瞭小姐，一件給瞭少奶奶。小姐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繡樓都難得下來一回半回的。自當不會跟這廝有半分瓜葛，定是這幾媳婦不守婦道，做下這見不得人的醜事兒。於是叫來夫人一頓數落，你這傢裡的內務是怎麼管的，竟然出瞭這麼大的醜事兒？夫人初聞，也料想著是兒媳婦做出不好的事情，正當責罰，不料兒媳婦把她那件衣服拿瞭出來。老太太頓時亂瞭方寸。此時有一年長的下人給夫人出主意:小姐這事兒跟那個小子有關，衣服讓他穿瞭，他不能置身事外。如果讓他娶瞭小姐，事情就能過得去瞭。員外傢的保姆主動去找薛仁貴談判。
傻小子一聽真是喜從天降：如果你傢小姐願意，我自當願意瞭。員外傢裡放出消息，假裝小姐跳瞭井，夫人也趴在井邊哭瞭半響，各種戲碼做得很足。就連員外也被蒙在鼓裡，聽到這個消息更覺顏面丟盡，惱羞成怒，叫人趕緊把井填瞭，以後就當沒這個女兒瞭。這邊薛仁貴就帶著小姐悄悄出瞭後門遠走異鄉。
柳金花和薛仁貴一口氣跑到一個叫“寒窯”的地方落腳，在一孔廢舊的窯洞裡暫時安身下來。當年那個地方可是非常的荒涼，他們冬天離傢，轉眼間就開瞭春，二三月裡青黃不接，周邊地裡的野菜都被他們挖完瞭，生活異常艱辛。薛仁貴不忍心讓柳金花跟著自己過苦日子，就去應征入伍。他身材魁梧、力氣過人、勇猛善戰，又性格豪爽，在軍隊立瞭很多戰功，職位很快就升到大將軍、征東大元帥。這樣一過就是十八年，柳金花也在寒窯守瞭十八年。後來圍繞這個故事編瞭很多戲，京劇《汾河灣》，晉劇《射雁灘》，秦腔《五典坡》都是在講這個故事。
03.
薛仁貴從軍十八年，功成名就，就想著要衣錦還鄉，打算接夫人一起去過榮華富貴的日子。因為不確定柳金花還在不在曾經的寒窯，還有沒有在等他，就派人提前去送信。在回傢的路上他卻動瞭些心思，想著柳金花會不會受不瞭苦日子回娘傢跟父母哭訴一場，就此有瞭新的生活？這樣盤算著就走到瞭河邊，看到一個少年在拉弓射雁，射箭技法純熟，無一失手。薛仁貴暗自贊嘆，上前詢問少年師從何人，少年言自學成才。薛仁貴就有心要與少年一比高下。兩人約定各自後退一百步，相向而射，讓兩箭相遇。射到最後一支箭，薛仁貴心裡咯噔一下，心想這小子長大瞭還瞭得，豈不是會超過我這個元帥的功名。有瞭私心，手就不穩瞭。箭一出手，他意識到偏瞭。少年的箭沒碰上他的箭，也射過來，他一個後滾翻躲過，但是少年並沒有提前意識到他的失誤，一箭直穿咽喉，死瞭。薛仁貴慌忙打馬而去。
接近寒窯的路上，薛仁貴看到一個婦人在挖野菜，他覺得像是柳金花但是心裡又想考驗她，就假扮不相識去調戲人傢。柳金花苦守寒窯十八年，日思夜想，苦苦期盼，心心念念等著夫君歸來。路遇痞子，自然是懶得搭理，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傢關起門來，任薛仁貴如何挑釁都不開門。薛仁貴試探成功，看到柳金花很忠貞，心下歡喜，方報瞭姓名，行瞭大禮，柳金花這才款款開門迎接夫君還傢。
歡歡喜喜的薛仁貴進門後怔住瞭，一孔寒窯一覽無餘，後半截是個炕，前半截就是灶臺。炕前頭的地上還擺瞭一排鞋子，竟然還有男人的鞋，看起來那男人的腳還蠻大的，跟他的腳差不多大。薛仁貴怒不可遏，這屋裡有別的男人瞭嗎？
柳金花故意戲弄他說，這個男人跟我關系好，一個鍋裡吃飯，一個炕上睡覺。薛仁貴惱羞成怒，要不是念在她十八年苦守的份兒上恨不得把她殺瞭。柳金花看他如此憤怒，也知曉薛仁貴一直惦記著自己，這才告訴他這是他們的兒子。薛仁貴一聽居然有個十八歲的兒子，自然喜不自禁，忙問兒子呢，柳金花說聽說你要回來，傢裡沒肉，兒子去河灘給你打雁去瞭。薛仁貴傻眼瞭，長嘆一聲，趕緊哄慫著要帶夫人走，柳金花稀裡糊塗也就跟著走瞭。之後薛仁貴繼續在部隊帶隊西征。我們看明朝寫的話本有《薛仁貴征東》《薛仁貴征西》。後來有《薛剛反唐》，寫的是薛仁貴孫子的故事。
04.
話分兩頭，再說孩子。孩子被射死是我們覺得很悲傷、很沖突的事兒我們來看作者怎麼處理這種沖突。作者讓這個孩子的身體死瞭，但是魂沒死，元神未散，被一位叫王敖老祖的道傢高人救瞭。王老祖把孩子帶到山上用蓮菜蘿卜之類的東西拼一個人形，把魂附上，孩子就復活瞭。復活後師父教瞭他十八般武藝、兵書戰策。
三年之後薛仁貴掛帥征西，在如今的嘉峪關一帶身陷重圍，唐太宗發兵數次，幾路救援均無結果。無奈廣招天下英雄，要救薛仁貴於危難之中。王敖老祖於是吩咐徒兒薛丁山，說他下山救父的時間到瞭，父子之怨要解瞭。薛丁山遂出山揭榜，帶兵營救，並打敗瞭敵人。敵人退兵後，薛丁山部卻找不到被營救的主帥，搜尋中突然發現一隻白額大虎從草叢裡跳出，朝眾人撲來，眾士兵嚇得落荒而逃。薛丁山鎮定自若，一揚手，“嗖嗖嗖”三支箭直奔虎頭而去，結果老虎大吼一聲，轟然倒地而亡。
大夥兒都跑過去看老虎，卻發現沒有老虎，倒在地上的是一位將軍，將軍的腦門上有三支箭。再仔細一看，這個將軍就是前任元帥薛仁貴，兒子把父親射死瞭。
《薛仁貴征東》《薛仁貴征西》是明朝時期的作品，當時中國跟希臘並沒有文化交流，卻與俄狄浦斯王的故事異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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