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存周先生晚年照
今年是孫存周先生誕辰130周年和逝世60周年。今年1月15日我在微信公眾平臺“武學與武道”專欄上刊登瞭“史料中記載的孫存周行跡若幹——江南掠影”一文，以當年史料記載為依據介紹瞭孫存周先生在江南的部分行跡。在此清明節臨近之際，本文再介紹幾則孫存周先生的逸聞並探賾之，以表達對孫存周先生的紀念。為瞭這篇紀念文章盡量避免引發噪音，文中隱去失敗者的名字，以某代之。
孫劍雲老師講，她二哥在技擊上有天賦，19歲時就打敗過一些名聲籍甚的武術名傢，其中有的是孫祿堂先生的師兄弟或盟兄弟，當然這是孫存周先生背著孫祿堂先生幹的。孫存周先生與對方比武時，對方並不知道對面這位年輕人就是孫祿堂先生的兒子。但時間久瞭總有穿幫的時候，為此招來孫祿堂先生對孫存周先生的責備。乃至孫存周先生為瞭證明自己，未及弱冠就身背黃包袱開始獨杖遠行。這時孫存周先生隨孫祿堂先生正式學拳隻有3年。
孫存周先生自小玩的遊戲，在今天看都屬於武術基本功，如打彈弓，讓人把五個石蛋或泥蛋拋向空中，在這些泥蛋或石蛋落地前，孫存周先生用彈弓連發五蛋將其紛紛打碎。此外，還有用手指捏著房簷子懸掛著身體從房屋的一端移到另一端，比誰快。另外還有反復攢拳，比誰既速率快又次數多。以前還介紹過站磚，要練到腳背能貼到小腿迎面骨上。又如跑步、深蹲、蹦坑、鉆圈、抖鐵槍、踩笸籮轉圈……等等，在此不一一例舉。這是孫存周先生16歲以前玩的遊戲。
孫存周先生16歲時，孫祿堂先生開始指導他正式練拳，從無極式、三體式開始練習，以形意拳築基。所以孫存周先生雖然跟孫祿堂先生正式練拳隻有三年，但已經有瞭相當程度的基本功，加之他的技擊天賦高，很多技擊名傢都不是他的對手。如他曾輕取通背拳名傢、有“臂聖”之稱的張某。有媒體稱，據張某的弟子講，張某曾一人降伏數百名義和團之眾的圍攻，在京津一帶頗有名氣。但孫存周先生在與張某比武時，僅以一個快速的變線閃進，瞬間將張某擊臥於地。
孫存周先生尤為不易的是面對意外挫折時，能再次崛起，並達到武學的高峰。這是大約1924年，孫存周先生在臺球房意外傷瞭左眼，眇一目之事。
關於此事有多種傳說，我以為結合孫劍雲老師和周劍南先生兩人的所述，則可呈現基本事實。
孫存周先生中年照
那時孫存周先生在杭州和上海兩地教拳，孫存周先生教的學生中有很多人比他的年紀還大，也有一些與他的年紀差不多，而且這些人大多都有一定的身份，不是專業習武者，孫存周先生不讓他們拜在自己門下，而是與他們結為盟兄弟，孫存周先生對他們講，你們練好瞭，以後我介紹你們拜在我父親名下。李筱和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孫存周先生教他們這些人，不是為瞭讓他們成為繼承孫氏武學的傳人，而是根據他們的興趣和需求，主要教他們散手用法。所以經常給他們喂手，並在生活中也給他們設定條件，讓他們破解。以此提高他們習武的興趣和實際應用能力。
當時打臺球屬於一種時尚遊戲，孫存周先生的一些學生喜歡打臺球，孫存周先生也喜歡打臺球，那時叫打彈子。有一次孫存周先生去臺球房與他的幾個學生打臺球，當時時興戴水晶眼鏡，臺球房的老板為瞭吸引顧客，擺放著水晶眼鏡，這種眼鏡沒有度數，屬於裝飾品，打球的客人可以試戴，如果喜歡可以買。孫存周先生是註重儀表的人，喜歡美的東西。他戴上水晶眼鏡看報，看瞭一會兒。孫存周先生見李筱和先生的球沒有打進，拿著球桿站在一邊，孫存周先生站起來從後面抱住李筱和先生，讓李筱和先生解脫，李筱和先生解脫不開，這時有人從門口進來，跟孫存周先生打招呼，孫存周先生隨即松手，回頭看是誰，恰巧這時李筱和先生趁勢舉桿向後一捅，正好捅在眼鏡框上，眼鏡片破碎，紮進孫存周先生的左眼球，導致左目失明。
此後，李筱和先生提出由他出費用讓孫存周先生去美國做換眼球手術，孫存周先生不同意。李筱和先生又提出請美國醫生到中國來，在中國給孫存周先生做換眼球的手術，眼球用一個死刑犯的。孫存周先生講：“人傢頂多是一槍之罪，讓人傢死瞭，還不能留一個全屍。這事我不幹。”
但是，孫存周先生傷瞭一隻眼後，看東西對焦對不準，對孫存周先生的實戰能力有很大影響。有一次，孫存周先生開玩笑對李筱和先生說：“你這一桿，打退瞭我五百年的道行。”
此後，有3、4年的時間孫存周先生基本不在外界露面瞭。據孫劍雲老師講，那時孫存周先生下瞭大功夫，每天把自己關起來，一練一整天。當時上海揚子江飯店的老板是孫存周先生的學生，杭州靈隱寺住持慧明跟孫存周先生學拳，所以，孫存周先生常在這兩處隱居修煉所學的傢傳武藝。當1928年7月孫存周先生再次在武術界露面時，孫存周先生的武藝已經達到能於不聞不見中因敵制敵、感而遂通的境地。相關事例我在《孫氏武學研究》（中國書籍出版社2008年出版）和《中國武學之道》（中國文聯出版社2012年出版）以及《絕頂出青雲 武者 武學 武道》（香港國際武術出版社2021年出版繁體版，2022年出版簡體版）中已有介紹，這裡不贅述。
孫存周先生拳照
劉子明先生跟從李景林先生有年，對那時各派拳師的功夫多有認知，他非常佩服孫存周先生的武藝，認為在孫祿堂先生逝世之後，孫存周先生的技擊功夫堪稱中國第一人。
這樣的評價並非是劉子明先生一人的私許，1935年出版的《近世拳師譜》中記載孫存周先生的武藝“絕塵時下”。浙江國術館副館長鄭佐平先生稱贊孫存周先生“技擊獨步海上，拳械絕逸江南。”（據楊世垣先生回憶），中央國術館教務處長、六合八法名傢吳翼翬先生稱贊孫存周先生：“孫先生這般功夫大江南北怕是無人能匹。”（據吳翼翬的學生吳江平回憶）。臺灣武術史專傢周劍南先生在給我的信中寫道：“在大陸這些年所見者中，以存周兄的武藝最高。”此外，上海心意六合拳名傢盧嵩高先生托人特為孫存周先生四十歲生日敬獻賀匾——“浩博雄烈，赫奕英絕” （蘇笑塵先生回憶），表達他對孫存周先生武藝的崇敬之情。李天驥先生說，上海武術名傢褚桂亭聽說孫存周先生去世後，感嘆說：“從此沒有我可怕的人瞭。”楊氏葉派太極拳名傢金仁霖晚年講，在武藝上對他影響最大的就是葉大密和孫存周，葉大密先生是金仁霖先生的師父，孫存周先生隻是金仁霖先生偶爾見過幾面，然而對他影響深巨。葉大密先生的另一個弟子曹樹偉也說：“孫存周先生是一位罕見的功夫驚人的武術大師。”相似的評價還有很多，本文不一一贅述。
那麼，到底孫存周先生的武藝高明到什麼地步呢？
對此我問過劉子明先生。
劉子明先生講：“天下的拳傢比武，在孫存周先生的眼裡，就如同看小孩子們打架一樣。”
我問此話是什麼意思？
劉子明先生講：“他們想什麼，要幹什麼，要怎麼打，都在孫存周先生的事先判斷之中。我問孫存周先生，‘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孫存周先生講‘看不看都一樣，頭腦中自然就會出現他們要幹什麼的景象。’”
當時聽劉子明先生這麼講，我不搞懂這是一種什麼狀態。近來我逐漸能體悟到這大概是因為孫存周先生的功夫造詣已經進入到更高的維度，具有一種非常明確且真實的直覺。這就是孫氏武學建立的自主技擊結構的效能之一。
關於什麼是自主技擊效能結構，參見《絕頂出青雲 武者 武學 武道》第二篇（香港國際武術出版社2021年出版繁體版，2022年出版簡體版）。
今天練孫氏拳的很多人，對孫氏拳的這些基本原理以及效能並不瞭解。他們中的一些人似乎也不願意瞭解。他們不是虛下心來研究孫氏拳的這些基本原理，由此指導自己習武，而是自以為是，甚至把其他門派的東西找來東拼西湊。所以，他們練來練去，打著孫氏拳的名義，實際上練的不是孫氏拳的東西，自然練不出來孫氏拳原本應有的效果。所以他們認識不到孫氏武學與其他那些武藝的本質不同，他們表面聲稱天下武術是一傢，實際上是為瞭自己的利益四面買好而已。
今天已經沒有人能再現孫存周先生那樣的功夫，但是，不能因此就否定孫氏拳前人的歷史，而是應該更加珍惜孫氏拳前人留下的點點滴滴，從這裡集腋成裘，中國武術的技擊功夫才有希望進入武與道合的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