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長江(2006年)(三)

23 無夢到徽州

“欲識金銀氣,須從黃白遊。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這是明代戲劇傢湯顯祖的詩句,詩中的黃白,指的是黃山與齊雲山。至於“無夢到徽州”,不管後人有多少種解釋,徽州的小小庭院,正是人們夢開始的地方。

呈坎村, 東舒祠寶綸閣。

一道道厚重大門的背後,隱藏著什麼?是今日的喧囂,還是過往的沉寂?洞開的大門,打開瞭一段歷史,那裡矗立著一個傢族先祖的古老身影。

在皖南,大小村落都有祭祀祖先的祠堂。呈坎村的這間祠堂,卻獨有一座按照山東孔廟與北京太和殿模式修建的閣樓。

那是400年前的明萬歷年間,監察禦史羅應鶴,為彰顯羅氏傢族的尊貴與榮耀,特地在傢鄉呈坎村修建瞭這座兩層高的閣樓,專門用來收藏聖旨及禦賜珍品。

這是藏在大山深處、不為世人所知的一座超規制的建築。幾百年過去瞭,羅氏的後人還津津樂道地向到訪者細數著傢珍。

呈坎村坐落在長江以南100多千米的一個山坳裡。唐朝末年,羅氏始祖為避戰亂,從江西遷移到這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取名 “呈坎”。“呈坎”寓意著“天人合一”。羅氏始祖相信,這個名字可以給傢族帶來好運,聚族而居的羅氏傢族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裡。

史料記載,呈坎村鼎盛時期在宋、元、明三朝。明朝時,羅氏傢族在朝為官的就有110多人。宋代著名理學傢朱熹的祖居也在呈坎,當年,朱熹曾留下一副對聯:“呈坎雙賢裡,江南第一村。”這副對聯表達瞭他對呈坎的鐘情。今天的呈坎人常把這句美言掛在嘴邊,以顯示呈坎村的與眾不同。

這是一個古老的村落。與古老歷史一同保留下來的,還有宋元明清各時期的130多座古建築、近百條縱橫交錯的街巷和兩條蜿蜒曲折的水圳。水圳是為瞭求得平安特意開鑿的水溝。為瞭達到“百世不遷之族”的目的,羅氏傢族在建造呈坎村時,可謂煞費苦心。

徽州位於安徽省最南端,這一行政地理的稱謂存在瞭近900年,直到1987年改稱黃山市後,徽州從此成瞭一個古老的地理概念。

“七山一水一分田”,說的就是山縈水繞的徽州。因為山多地少,徽州人為瞭生存,隻有外出謀生,而水路是他們走出大山的一條捷徑。

這座橫亙在練江之上、143米長的滾水石壩叫漁梁壩,最初建於隋朝。明清之際,這裡是徽州通往江浙一帶的貨物集散地,漁梁也就成為古徽州的一個水運碼頭。

徽州人最常走的一條水路是由太平湖進入青弋江,順著青弋江到蕪湖後再進入長江。對徽商來說,這是一條黃金水道,從這裡,他們可以上到武漢,下到揚州。

在江南的富庶之地,隨處可見徽商的身影。學者胡適在談到傢鄉徽州時說,“一個小村落,隻有等到鄉親們住進來,開設瞭店鋪,逐漸擴張的時侯,小村落就變成瞭一個小市鎮”。徽商遍佈江南,也繁榮瞭江南,於是,“無徽不成鎮”的說法在長江沿岸盡人皆知。

一座座彰顯榮耀的牌坊和祠堂的背後,是徽商雄厚的財力。

當年,績溪胡氏宗祠在明嘉靖年間的一次修繕中,所花費的1300多萬銀兩,便是依賴著400多個在外經商族人的慷慨捐贈。明代中葉以後,徽商成為中國歷史上一支最重要的商業力量。

這些附著在建築上的精美雕刻浸透著歲月的滄桑,常給曹簧生帶來創作的靈感。

雕刻與繪畫不同,創作用的不是筆墨,而是刀斧。木雕實際上就是用刻刀來繪畫,技藝的高下,全憑“雕”功瞭。雕刻需要功力,更需要細心與時間,一幅好的作品往往需要幾個月、一年,甚至更長的時間。

在徽州,木、石、磚三雕人稱“三絕”。這“三絕”幾乎在傢傢戶戶都可以看到。

據說,明清時期的大鹽商汪定貴在黟縣宏村建造承志堂時,把手藝好的工匠師長期雇傭在傢裡。憑著高超的技藝,工匠們可以在薄薄的木板或石材上,雕刻出七八個層次來,無論人物或是景物,都逼真精細到呼之欲出。當然,承志堂的這些木雕是工匠們花瞭幾年時間完成的,僅表層裝飾的黃金就有百餘兩。看來,徽商的經濟實力往往不僅體現在蓋房上,更是體現在這些雕刻之中。

不過,無論工匠,還是徽商,他們不會想到,這些靜靜地立在徽州的“三雕”,竟會在若幹年後,成為世界文化遺產的一部分。

1985年,一個正在中國留學的美國人到徽州采風。這第一次的接觸,讓她砰然心動。從此,她頻頻造訪徽州一個個村落。這位被徽州感動的美國女士叫南希·勃琳。

南希回國後,出任美國波士頓碧波地·埃塞克斯博物館中國藝術文化部主任,上任伊始,南希便提出一個設想,為什麼不搬一幢徽州古民居到美國展覽呢?

1996年,在美國工作多年的華人王樹楷作為南希的助手來到瞭徽州。

遴選過程復雜而艱難。依照相關規定,受保護的古民居不能選,他隻能在普通的古民居中選擇。歷時一年多的時間,王樹楷走遍瞭徽州大小村落,先是從1000多座老房子中選出600座,又從600座裡選出60座,再選出6座。接下來,這6中取1的最後定奪,王樹楷舉棋不定,哪一座更能體現徽派建築的特點及精華呢?

由於明清時期朝廷不允許民居用鬥拱、飾彩色,所以,徽州古民居從外表看青磚白墻,屋內卻是精雕細琢。

徽州人對室內陳設也是頗有講究,無論是高懸的匾額,還是條案上的擺設,無不透出常年在外奔波的人祈望平安、寧靜的一種心態。

深受程朱理學影響的徽商,對於傳統文化格外推崇,從徽派建築中也可以讀出這份平和與儒雅。

徽州老房子多是四面圍著高墻,墻上很少開窗,即使開窗,也是一個很小的窗子。在王樹楷看來,這樣的房子總給人一種幽暗淒迷的感覺。

高墻裡的房屋,隻能靠天井采光、通風。不過,天井還具有排水功能,四面屋頂上的水梘可以將雨水導入天井,所以,當地人把天井又稱作“四水歸堂”。在徽州人心目中,水不僅象征財富,也預示著人丁的興旺。

這就是徽州的老房子。

千裡挑一。王樹楷終於把選擇的目標聚焦到休寧縣黃村的一座普通民居,那就是“蔭餘堂”。

清康熙年間,黃氏第28世祖曾在漢口、上海開典當鋪,後來回鄉修建瞭這座有著16間臥室、四合五開間的大宅院,並取名“蔭餘堂”。他希望積累的這份傢業能蔭及後代子孫。蔭餘堂先後居住過8代黃傢子孫,直到20世紀80年代初,這座熱鬧瞭200多年的老宅院才不再有人居住。1997年,也就是王樹楷到徽州的第二年,蔭餘堂的命運終於有瞭轉機。

蔭餘堂被拆之前、在徽州故土留下瞭最後影像。1997年盛夏時節,蔭餘堂第35代傳人向祖屋作瞭最後一次告別。

像這樣拆除老屋子並不比蓋新房子容易,從一片片屋瓦、到一張張貼畫都要小心翼翼地取下。

老屋的拆除整整持續瞭兩個多月,所拆下的700個木件,9000多塊磚瓦、石料,以及屋內擺放的生活用品,整整放滿瞭40個集裝箱。這些零散的構件漂洋過海運到美國後,將在碧波地·埃塞克斯博物館重新復原起來。

為瞭蔭餘堂的重建,博物館所在街區拓寬瞭馬路、拆遷瞭一大片居民區,以便為蔭餘堂留出更大的空間。蔭餘堂從拆遷到復原建成,歷時7年,耗資1.25億美元。這是由中、美兩國工程師共同完成的一項傑作。蔭餘堂這座有著200多年歷史的老房子重新出現在大洋彼岸。

2003年6月21日,蔭餘堂正式對公眾開放。前來參加開幕式的徽州人被感動瞭,慕名而來的美國人被震驚瞭,一時間,蔭餘堂成為當地最為轟動的一個新聞。

美國一位專欄作傢來到蔭餘堂,佇立沉思間,已是淚流滿面,她仰望著天井感嘆道:“站在這裡,我仿佛看到瞭中華五千年文明歷史的一片天空。”

8年過去瞭,2005年的盛夏時節,王樹楷與蔭餘堂的主人再一次來到蔭餘堂的老傢黃村。

王樹楷(美國碧波地·埃塞克斯博物館顧問):大概是到這個房子這裡吧,後山墻到這,好像在這邊,是吧?一磚一石全部搬走瞭,以前是舊石板,現在已經搬到美國去瞭,就是紅麻石的老石板,我們全鏟掉瞭,搬到那邊(美國)去瞭,這是新的,原來這個地基也是紅麻石的,一磚一石全部搬走瞭。

王樹楷:你原來在這個房子出生的,長大的,你到美國以後,又走進你傢房子的時候,你跟我說說,你當時是什麼感觸?

黃秋華(蔭餘堂第36代傳人):當時就覺得我們已經穿越時空瞭,因為我們的房子在我的記憶當中已經被拆掉瞭,這時候突然展示在我面前,我覺得非常激動。 當時,世界頂級提琴大師馬友友正在我傢庭院裡面拉大提琴,音樂聲是很美妙的,所以,我情不自禁地眼淚就流瞭下來,覺得感觸非常大。

黃錫麟(蔭餘堂第35代傳人):我有時感覺好像這個房子還在這裡,我現在還很懷念蔭餘堂,我在這裡出生,一直生活瞭42年,一草一木,一磚一石,我都是清清楚楚,記憶猶新的。

其實,令世界震驚的不隻是蔭餘堂。2000年,徽州古村落又帶給世界一個震驚,那就是,黟縣境內的西遞與宏村成為世界文化遺產。

已有800多年歷史的宏村是徽州汪氏子孫聚居的地方。據說,為瞭傢族人丁興旺、富庶平安,汪氏先祖特地請來風水先生精心規劃,這村裡村外的池塘、水圳,是花瞭10年時間建成的。從村頭引進來的溪水,沿著400多米長的水圳流進瞭村中每一戶人傢。這張密佈全村的水網,方便瞭人們的生產、生活,宏村也因這美麗的景致被世人譽為“中國畫裡的鄉村”。

“要瞭解中國古代宮殿建築,去故宮;要瞭解中國古代民間建築,到西遞。”這是一位著名學者在西遞留下的感言。

西遞距離宏村20千米遠,建村的歷史比宏村還要早100多年,至今,村裡仍有保存完好的明清時期古民居120多座。

古建築要保護,傳統手藝更應該傳承。休寧縣有一所木工學校,學生都是徽州古村落裡出來的農傢子弟,老師就是精於木雕的工藝師,像曹簧生。

曹簧生的愛好,也深深影響著傢人,他的兒子也開始學習雕刻。曹簧生說,他的手藝不僅要傳給兒子,還應該傳授給更多的人,因為,古徽州的精彩應該在這些後來者的手中延續。

在現代時尚中留守住傳統,這一問題正被越來越多的人所關註。今天的徽州人也在努力找回曾經失落的東西。幾年前,曹簧生不僅安傢呈坎村,還在這裡成立瞭徽派雕刻研究所。他認定,這是一個總能讓他找到感覺的地方,而這種感覺就是呈坎村古樸猶存的滄桑感。

經歷瞭1800年的歲月變遷,村裡有些老房子已經破舊不堪。呈坎人明白,祖先留下的傢園是不能隨意改變的。所以,對老房子的修繕采用瞭“修舊如舊”的方式,大到房屋構架,小到一面墻壁,無一例外地照老規矩來。呈坎人說,隻有這樣做,才能讓古村落保持原有的風貌。

徽州境內大大小小的村落有5000多個,老房子更是多得不計其數。不幸的是有些老房子已經倒塌,有些被拆得七零八落。

57歲的徐普來是歙縣的知名人物,所以知名,是因為歙縣縣城裡有幾個大的建築工程,都是由他主持修建的。

搞建築出身的徐普來是浙江人,9歲時,隨父母來到徽州。不是徽州人的他,卻對徽派建築情有獨鐘。閑暇時,徐普來遊走於鄉間村落,眼見到滿目瘡痍的老房子,總會讓他扼腕頓足,心痛不已。在他看來,徽派建築裡濃縮瞭太多的歷史與文化,然而,這一切正被時間慢慢地磨蝕掉。

徐普來(徽州文化開發中心顧問):看過以後實在是非常難受,用畢生精力能夠搶救一棟是一棟,能夠做一點是一點,我想做總比不做好。

有時候,說服別人要比花錢難辦得多。

十多年來的尋尋覓覓,徐普來卻樂此不疲,他說,在這些看似破舊的物件中,蘊藏瞭深厚的傳統文化,留住它們,是為後人留住先輩的精神財富。

修復工程在歙縣縣城中心的一塊空地上開始瞭。就像當年拆遷蔭餘堂一樣,這些老房子也是被工匠師小心翼翼地拆下後、再依照原樣重新組裝起來。徐普來堅持一切都要照老規矩辦,包括每道工序都必須采用傳統工藝。

這一天是上大梁的日子,按照當地習俗,要舉行隆重的上梁儀式。

這個占地2萬平方米的建築群,由40多座古建築組成,2007年建成後,將成為徽派建築博物館。透過它們,可以看到當年徽商是如何憑借著巨大的財力,用最為精美的方式,向世人展示徽州文化的驚人魅力。

“欲識金銀氣,須從黃白遊。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這是明代戲劇傢湯顯祖的詩句,詩中的黃白,指的是黃山與齊雲山。 至於“無夢到徽州”,不管後人有多少種解釋,徽州的小小庭院,正是人們夢開始的地方。

24 黃山無形

古時的黃山並不像今天這樣奇幻美麗,大自然用風、雨、雪、霜、流水等自然的力量將堅硬的花崗巖琢磨出今天的模樣。

黃山,西坡古道。

寬不到2米、長有20千米的一條古道,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山谷間延綿瞭600多年。

如今古稀之年的王振東第一次來到這裡,是在50多年前。當年,他沿著小路爬到瞭山頂。於是,他發現,山的一邊是長江,另一邊就是黃山。

在古代,人們很難從陸路進入黃山,有人便在離長江最近的地方修瞭這條小路。或許這就是古人進入黃山的一條捷徑。

遊黃山,常常就是從這一眼望不到頭的登山道開始的。

1979年7月,鄧小平登上黃山。他和普通人一樣,感受著黃山的壯美。但他對黃山、對中國的巨大影響,不久便慢慢顯示出來。

就在這一年,中國面臨一次歷史性的轉折。那個年代,人們剛剛敞開瞭封閉已久的心靈,能夠到向往已久的黃山旅遊,那份激動與喜悅洋溢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也記錄在20年前《話說長江》的影像中。

在這之前,黃山一年的遊客量隻有4000多人,而今,每年到黃山觀光的遊客已突破瞭百萬人次,黃山從此成為中國最著名的旅遊勝地。

中國的名山自漢武帝時起就有瞭五嶽之說,那時的黃山還不在五嶽之列,直到五嶽名揚天下的1000多年以後,黃山才逐漸走入人們的視野。

在世人眼中,黃山既有泰山之雄偉、衡山之煙雲,又有匡廬之飛瀑、雁蕩之巧石……可以這樣說:黃山無形,正在於它將天下名山之勝景都集於一身瞭。

天人合一,在這裡是山人合一。連這個瀑佈也在山上畫瞭個人字形。不過,要想登上人字形瀑佈間的這條山道,攀援者隻能手腳並用地爬到山頂。這“人上人”也是不好當的呀。很難想象,當年60多歲的普門是如何在這光滑陡峭的崖壁之上鑿出瞭這條險峻的天梯的。

普門是明朝的一個和尚,他弘揚佛法,修建廟宇,開鑿道路,後人尊他為黃山的“開山大師”。

在這之後,黃山的登山道越修越多,也就漸漸沒有瞭當年“飛鳥難落腳,猿猴愁攀登”的險境瞭。

黃山為世人熟知,或許就是從它的得名開始。黃山最早被當地人稱為黟山,據說,唐代有一本書叫《周書異記》,書中記述瞭軒轅黃帝在江南的黟山采藥煉丹、後得道成仙的傳說。唐玄宗李隆基深感黟山神奇,於是,就在公元747年改“黟山”為“黃山”,取意“黃帝之山”。

今天人們看到的黃山,僅僅是黃山山脈的一小部分。

位於安徽省南部的黃山山脈,南北長40多千米,東西寬約30千米。它東接天目山,西南至江西境內,北與九華山相連接,南至屯溪盆地,面積有1200平方千米,而黃山風景區的面積僅僅為154平方千米,是號稱“五百裡黃山”的精華部分。

沒有到過黃山的人很難想象,為拍一張紀念照人們竟然排起瞭長隊。玉屏峰東側文殊洞之上的這棵千年古松就是久負盛名的迎客松。20世紀50年代末,迎客松的鐵畫懸掛在人民大會堂的安徽廳,此後,迎客松便成為黃山的象征。

早在宋代,就有瞭關於黃山松樹的記載。直到1936年,植物學傢夏緯英為它定名為“黃山松”,這一特有樹種才有瞭這樣一個讓人過目不忘的名字。

黃山松大都生長在800米以上的峰石之上,表面看似缺水少肥的花崗巖體,實際上富含著植物不可缺少的營養成分。高山之巔,絕壁之上,黃山松各自在不同高度的巖縫中尋找著適合自己生存的空間。艱難的生存環境,令黃山松的生長速度異常緩慢。求生的力量讓它的根系從更大的范圍內吸收著養分,有些古松的根部常常比樹幹長幾倍,甚至幾十倍,黃山松也因此得以絕處逢生。

74歲的王振東在黃山工作生活瞭40多年,足跡遍及黃山的各個角落。雖然有幸領略到黃山種種難得一見的自然奇觀,但與林業打瞭半輩子交道的他,卻始終對黃山松有著一份特殊的情感。每天,王振東還是照常上山來看看他熟識的這些松樹。

像呵護孩子和老人一樣,一天24小時守護著一棵古松,這在遊客看來是個奇聞。

為樹齡超過1300多歲、高達10米的迎客松設置專門守護是從20多年前的一場暴風雪後開始的,迎客松的一根側枝在那場風雪後支上瞭支架。面對多變的氣候,工作人員每天隨時都要對迎客松周圍的環境進行監測,哪怕是一點兒細微的變化,都要詳細地記錄下來。

“昨夜,風力5~6級,觀察兩次長勢良好。清晨大霧,露水較重。上午遊客很多。”像這樣的日記,一代代守松人已經記下瞭6000多篇。

在黃山北海景區的散花塢裡,突起的石柱上有一棵花一樣的古松,人們把它稱作 “夢筆生花”。當年,《話說長江》拍攝到瞭這個著名景觀的珍貴鏡頭。幾個月後,夢筆松便因衰老枯死瞭。

為瞭保留這個景觀,黃山園林部門依照夢筆松的模樣仿制瞭一棵假松。盡管仿真樹可以亂真,但卻得不到人們的認可。

3年前,園林部門決定在原址移植一棵活松。2003年7月,27位植物專傢用瞭8個小時,終於將一棵與夢筆松十分相像的松樹成功地移植到40米高的巖石柱上。就像守松人守護著迎客松一樣,移植的夢筆松也有瞭專門人員細心呵護。有人說,夢筆生花的復生是世人的一次頓悟,因為,無論是夢筆生花,還是巍巍黃山,它們美的價值正在於這種與生俱來的自然之美。

山巔之上奇松總是獨自挺立,而在海拔較低的山坳間,卻常常看到大片林海。黃山雨水豐沛,地面的枯枝落葉像海綿一樣,吸收水分後滲入地下,豐富的地下水給植物提供瞭充足的水分,而植物的根系與莖葉又會不停地蒸發水分到空氣中,這些,都為雲海的形成提供瞭條件。

風吹草動,山雨欲來。黃山自然景致的變化,往往就是從這刮起的山風開始的。山下風起,山上雲湧,“風起雲湧”這個詞說的就是這樣的景象吧。

黃山層巒疊嶂,溝壑縱橫,一山之上擁有從亞熱帶到寒溫帶幾個不同的氣候帶,極易造成雲霧的形成。

與其他山嶽的雲海相比,黃山一年中竟有250多天都處在雲蒸霞蔚之中。也有人說,其實,雲海來自林海。黃山山高谷深,林木繁茂,雨後常見縷縷輕霧自山谷升起,匯聚成雲。隨風飄移的雲霧時而盤旋上升,時而回轉下墜,這黃山的雲海奇觀,使黃山有形又無形。

這是張脈賢第58次登上黃山。在黃山工作的十幾年間,張脈賢早已記不清他曾陪同多少客人遊歷過黃山瞭。不過,16年前的一次經歷卻讓他刻骨銘心。

1990年5月的一個下午,一位遠道而來的瑞士人在黃山這處最大的摩崖石刻前佇足沉思瞭15分鐘,這個人就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特派專傢吉姆·桑塞爾博士。

此時,黃山正在申報世界自然遺產,而當晚桑塞爾的一個建議,卻讓黃山人大吃一驚,桑塞爾說:“黃山不僅要申報世界自然遺產,也應該申報文化遺產”。

時任黃山市副市長的張脈賢,全程陪同桑塞爾博士在黃山的考察。在他的記憶中,與桑塞爾3天的遊走是一次緊張而愉快的經歷,他也總是對遊客談起那段往事。在桑塞爾看來,黃山遠比他早先在照片上看到的要精彩得多。

張脈賢(原黃山市副市長):他認為,在加入世界遺產這個問題上是不存在問題的,他說:“當年,我以為你們這個照片是在暗房裡做出來的,文字是你們寫出來的,我一到之後,發現你們的照片不是暗房做出來的。你們的照片不能表達黃山的美,我來給你們抓拍幾張照片”。他自己趴下去到這裡,你們看就在這裡,趴在這個地下,就趴在地下照,把鏡頭舉到外頭,他個子高,舉在外頭照,照的什麼呢?就是飛來石,在這裡看到石塊很有意思,他說這裡太美瞭,我要幫你們補充點鏡頭。

面對美景,走遍世界名山大川的桑塞爾慨嘆道:“在我看過的山中,黃山是最特殊的、最絕妙的。”就在桑塞爾離開黃山的幾個月後,黃山終於成為第14屆世界遺產大會上惟一一個獲得批準通過的世界文化與自然雙遺產。這一天是1990年12月7日。

“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這是唐代詩人李白遊歷皖南寫下的詩句。

一天早晨,李白來到瞭黃山。相傳詩人在此醉酒,曾繞石三呼。可以想象,面對黃山美景,詩人即使不醉,也會繞石三呼的。

在李白遊歷黃山的900年後,因不滿時世而遁入空門的漸江也來到瞭黃山。這位擅畫山水的大畫傢,第一次以黃山為范本,寫真山水。對漸江來說,黃山是他心靈的歸宿,仿佛隻有身處黃山的松濤雲海之中,他才能獲得心靈的大自在,才會適然忘情,恣意命筆。

“黃山是我師,黃山是我友”。這是清代畫傢石濤在多次登臨黃山、描摹黃山後發出的慨嘆。其實,大凡在中國畫領域有所成就的藝術傢,無不想一登黃山,將黃山收入畫中。劉海粟先生就曾經十登黃山汲取藝術靈感。因此,黃山不僅成就瞭中國一代山水畫傢,也成就瞭一個以它的名字命名的“黃山畫派”。

“海到盡頭天是岸,山登絕頂我為峰”,觀賞雲海,這樣的感慨會油然而生。

每當奇景出現,花甲之年的的朱峰總要難以克制地激動一番。

36年前,朱峰到瞭黃山。他清楚地記得,呈現在他眼前的黃山,就像一幅天然的山水畫。從那個時候起,原本畫油畫的朱峰開始專攻山水畫。他常常置身於山水之中靜觀沉思,用心去感受黃山最生動、最鮮活的那一瞬間。

看多瞭,畫得多瞭,黃山的奇妙便深深地印在他的心裡瞭。對一個景致的描繪朱峰總是一氣呵成,這個過程是一次激情的迸發,也是他內心世界的一次徹底地宣泄。

在朱峰看來,他對黃山的愛戀與癡迷是常人難以理解的。這不僅因為黃山教會瞭他如何寫真山水,也因為畫瞭30年黃山,直到今天他才領悟到黃山無形的魅力與潛力。

朱峰:神韻是最難表現的,畫黃山畫得很像容易,但是你把神韻畫出來就不容易,所以,我的終極目標就是以形寫神,畫黃山的精神,這就是我想追求的目標,也是我永遠追求不完的目標。

其實,許多摹寫黃山的中國畫,那種寫意的率性之作,往往都能夠在黃山實景中找到真切的比照。

在遊客眼中,黃山“無峰不石、無石不奇”。而在科學傢的眼裡,一塊石頭甚至一道淺淺的劃痕都傳遞著遠古的信息。

古時的黃山並不像今天這樣奇幻美麗,大自然用風、雨、雪、霜、流水等自然的力量將堅硬的花崗巖琢磨出今天的模樣。在黃山,像猴子觀海這樣被命名的怪石有120多處。它們不僅形態各異,而且形象逼真,在不同天氣、從不同角度看,又會呈現出迥異的情趣,這也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啊。

人們常說,山水山水,山與水總是連在一起的。“山中一夜雨,到處掛飛泉”,說的正是黃山的泉水與瀑佈。

像為大山沐浴一樣,瀑佈的洶湧澎湃,溪流的源源不斷,溫泉的終年噴湧,潭水的輕輕蕩漾,讓黃山因水而更加秀麗。

1616年的隆冬時節,明代地理學傢徐霞客來到黃山。在徐霞客看來,黃山是他生平一次奇妙的遊覽。曾有朋友問他:遊歷四海名川,何處最奇?徐霞客回答:“登黃山天下無山,觀止矣!”後來,人們將這句話演繹成至今都被世人奉為經典的一句名言: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

今天,專傢的考察進一步證實,由瀑佈與山泉匯聚而成的溪流,除少部分流入新安江、再匯入錢塘江之外,黃山絕大部分的水都匯集在黃山腳下的太平湖,然後,經青弋江,最終流入長江。可以這樣說,黃山既是新安江的重要源頭,也是長江在皖南地區的主要水源之一。

王振東(《黃山志》副主編):看到瞭吧,現在的水多好,黃山一下雨就可以防火瞭。你看,這都是水吧,這水大瞭吧?這裡的水就從這個地方流向湯口,向左轉,流入太平湖,從太平湖再流入長江。

王振東的傢就在黃山腳下,從黃山淌出的一條小溪剛好從他傢門前流過。小溪不大,當它曲曲彎彎地流出瞭這片大山,遠處,奔湧的長江正等待著它的到來。

25 燈火石頭城

對南京這座燈火交替的城市來說,火光湮滅的時候,就是燈光耀眼的時候。

南京是長江邊一座有著2400年歷史的古城。

住在離城墻不到50米遠的王忠民,每天早晨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滿屋的荷花燈。秦淮河邊的夫子廟年年都有元宵節燈會,王忠民從12歲起紮瞭一輩子燈。

每年長江的汛期一過,王忠民夫婦就開始紮燈瞭,這一年荷花燈將更好賣,因為“秦淮燈會”在2005年被評為首批“國傢非物質文化遺產”。

王忠民、張春娣夫婦(南京燈彩藝人):哪怕下大雪天都要在外頭跑,3個、5個、8個、10個,小朋友,一點點大,一人拎一個燈,有獅子燈、有荷花燈、兔子燈,各式各樣的燈。到晚上瞭,吃過晚飯瞭,點蠟燭,蠟燭一點,燈籠在外頭亮,紅紅的,玩啊,喊啊。喊是這樣子的:娃娃、娃娃哎,出來玩燈瞭,不要你紅,不要你綠,就要你一根紅蠟燭。

和王忠民一樣,許多南京人都是在城墻邊長大的。他們的生活和命運或多或少都與城墻有著一些特殊的聯系。與那些腳步匆匆的遊客不同,楊國慶在這座城墻上不知道走過多少個來回。1998年,他被調入剛剛成立的南京市明城垣史博物館,成瞭一個專門研究南京城墻歷史的人,其實,他與南京城墻的緣分在40多年前就結下瞭。

楊國慶(南京明城垣史專傢):為瞭省五分錢進玄武湖的門票,我們爬城墻,爬的就是這一段城墻,都是提著小命去翻。給我印象特別深的就是每翻一堵墻的時候,城墻磚上面的字防滑。

楊國慶沒有想到,當年幫助他攀上墻頭的這些城磚上的字,幾十年後會成為他探索南京城墻奧秘的向導。

南京的城墻磚上都有燒造地和監制官吏的名字,楊國慶和他的助手把這些字一一拓下來,比較分析,發現城墻所用的每塊磚,都是用長江兩岸的泥土,和著江水制作,在江邊築窯燒造,然後用船順著長江運到南京。

楊國慶:是長江中下遊水系,基本上有關的一些府、州、縣,在南京城墻上都能找到它燒造的城磚,如果說不是長江中下遊水系的,哪怕是鄰近的一個縣,在城墻磚上我們至今都沒有發現,這是南京城墻磚的特點。

南京城地處長江下遊的中心。城的西北面對長江,東面是海拔448.9米的鐘山,又名紫金山;城西有一座海拔63.7米的清涼山,也叫石頭山。鐘山形似蟠龍,石頭山勢如臥虎,所以有虎踞龍蟠之說。

在長江下遊平原,紫金山是一個天然屏障。2400年前,越王勾踐就在這裡築過越城。三國時,孫權在清涼山修築瞭石頭城,之後,南京又成為東晉、宋、齊、梁、陳的都城,因而有六朝古都之說。遺憾的是六朝的城池都沒有在地表留下痕跡,人們現在見到的城墻是明太祖朱元璋建造的,他的治國功績被清朝康熙皇帝稱頌為“治隆唐宋”。

南京的長江邊有座獅子山,當年朱元璋曾下令在山頂建造閱江樓,還親自撰寫瞭《閱江樓記》,又讓每個大臣各寫一篇,大學士宋濂寫的那篇被收入《古文觀止》。隻是閱江樓“有記無樓”600餘年,直到2001年,才由南京市下關區政府建成。兩篇《閱江樓記》被刻在石碑上。“金陵為帝王之州” 是宋濂文章的第一句話。

在獅子山附近,有一戶姓常的人傢,弟兄幾個自幼喜愛書法,哥哥是南京市著名的書法傢,弟弟是一位刻匾高手。閱江樓快要竣工時,下關區政府委托他們刻制樓內正廳裡的兩塊牌匾,牌匾文字也讓他們推敲。常傢兄弟首先想到瞭當年康熙題寫的“治隆唐宋”,可是另一塊匾上寫什麼,一直沒有找到理想的方案。

常志成(書法傢):我們翻書、查字典,把一些歌功頌德的、文治武功的,還有景點的文字,設計瞭好多,而且每一個都寫瞭個小樣,都不滿意。後來想來想去:“得水載舟”,得到水就是得到老百姓,得到老百姓的信任,得到老百姓的民心,這個國傢才能強大。

從獅子山頂,可以看到山腳下兩個醒目的建築群——天妃宮和靜海寺。天妃宮建於明朝初年,當時多次出使西洋的鄭和上奏朝廷,把船隊在海上遭遇風浪又化險為夷的經歷歸功於天妃娘娘的護佑,永樂皇帝朱棣便批準建造天妃宮,並賜禦碑一座。

清朝咸豐年間,天妃宮被毀,2005年才得以重建。禦碑現存於比天妃宮早5年建造的靜海寺。

當年為瞭種植和存放鄭和從國外帶回的花草和珍寶,朱棣敕造瞭靜海寺,“靜海”有四海平靜之意。

平靜在400年後被打破瞭。1842年,滿清政府作為鴉片戰爭的戰敗者在靜海寺與英軍議和,在“康華利”號軍艦上簽訂瞭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靜海寺在清朝末年和日軍攻占南京時大部分被毀,近20年才得以修復重建。

南京的明城墻蘊含著這座城市的歷史。一個星期天,南京市中華中學高二(10)班的學生在歷史老師的帶領下來到中山門,實地考察南京城墻。徐老師說,這堂特殊的歷史課是最近兩年開設的,南京的孩子不能不瞭解城墻。

南京城內,毀於戰火和劫難的歷史遺跡遠不止天妃宮和靜海寺。

朱元璋600多年前建造的明故宮,規模之宏大與後來的北京紫禁城不相上下,清朝末年毀於戰火。

朱元璋之後再度使南京成為中國政治中心的人物是孫中山。1912年孫中山在一棟房子裡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在這裡頒佈瞭30多項建立共和制度的政策法令。

1925年,孫中山在北京病逝,遺體於1929年被安葬在紫金山南麓的中山陵。孫中山曾預言,“南京將來之發達,未可限量”,他期望這座城市、這個國傢不再遭受苦難和屈辱。

中山陵前建起瞭博愛廣場。然而,期盼博愛的城市,在8年後遭受瞭20世紀最殘酷的劫難。

2005年12月13日,南京大屠殺68周年,全城響起瞭令人戰栗的警報聲。

1937年12月,日本侵略軍攻入南京城,開始瞭慘絕人寰的血腥屠殺。

根據1947年中日審判戰犯軍事法庭公佈的數字,日軍在南京屠殺普通百姓及失去反抗能力的士兵共計30多萬人。1985年落成的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成為人們悼念亡靈、祈願和平的場所。它在告訴孩子們:這是一座歷經磨難卻依然屹立的城市。

跨越南京的長江天塹,是古往今來多少中國人的夢想,因為在南京建造跨江大橋太難瞭。萬裡長江一路東流,到這裡豁然開闊,江面最寬處2.5千米,最窄處也有1.5千米。

2005年5月22日,長江上的中國第一座鋼塔斜拉橋對接合龍,大橋全長15.6千米,這是南京長江江面的第三座橋梁,它坐落在37年前建成的“南京長江大橋”上遊19千米處。

南京長江大橋從勘測、建設到通車歷時8年,是新中國發展史上的一件大事。1968年12月29日,當大江兩岸的火車、汽車從中國人自己設計建造的長江大橋上駛過時,舉國歡騰,橫貫長江下遊的南北大動脈從此貫通。

2001年3月,南京長江的江面出現一座斜拉式大橋,南京人習慣叫它“二橋”。

南京三橋是世界上首座弧線形鋼塔斜拉橋,橋面有700多盞照明燈和2000多套景觀燈。李浩是管控大橋燈光的工程師,他的傢離南京長江大橋不遠。小學五年級時,為瞭完成一篇作文,他和爸爸一起登上瞭長江大橋。

李浩(南京三橋電氣工程師):一眼看過去這個橋頭堡非常雄偉,非常漂亮,正巧上橋以後一列火車過去,那時候沒坐過火車,感覺非常奇怪,非常新奇,走到橋中間的時候,燈就亮瞭,燈光照著來來往往的車輛、來來往往的人。當時非常地高興!

李浩從此結下與大橋的情緣,大學畢業後,他到南京長江大橋應聘,圓瞭兒時的夢,之後又被調到二橋、三橋。

與長江大橋的燈火相輝映的是南京城內五光十色的街道,它們讓南京市民感受到這座城市的溫馨與安寧。全國最大的銅鑄神獸避邪在中山門外守護著這座江城。

朱元璋建造的南京城墻有四重:宮城位於城的東部,周長3.4千米;宮城外面是皇城,皇城南北長2.5千米,東西寬2千米,總長8.23千米;都城的總長35.267千米,有十三座城門;郭城的長度約60千米,有18座城門。

南京的13座古城門,今天能夠見到帶有城樓的隻有清朝復建的神策門。經歷瞭600年歲月和一次次戰火,南京城墻在有些地段已經蕩然無存。到1958年底,約有1/3的城墻被拆毀。根據南京市文物局2006年的測量數據,南京城墻地表部分的總長度為25.091千米,仍然是世界上現存最長的古城墻。

2005年初,南京市開始瞭玄武門至解放門段1.5千米城墻內側的環境治理,有1032戶居民要從這裡遷出。南京明城墻在1988年被列為全國重點保護文物。從這一年起,南京市就開始逐段修復城墻和治理城墻周邊的環境,並於1999年制定瞭《南京明城墻風光帶規劃》。

為瞭城墻周邊居民的動遷,南京市政府分期撥付瞭拆遷款項,但動員拆遷仍然是一項非常艱難的工作。玄武區拆遷安置辦公室副主任周秋雲正在組織大傢討論拆遷中的疑難問題。

周秋雲來到拆遷戶李傳宏傢,他們兄弟3人都已娶妻生子,傢中還有一個老母親。

周秋雲(玄武區拆遷安置辦副主任):大概在46萬多一點。

王巧雲、李傳宏(拆遷戶):46萬,肯定不行。

周秋雲:你真叫獅子大開口,開個100萬,讓人傢怎麼講?

王巧雲、李傳宏:100萬是我們老爺子開的。

周秋雲:我們拆遷辦政策上能高就高,你們傢裡也要坐下來開個傢庭會議,兄弟們相互商量一下,下次還是我來,帶著我們組裡的同志和你談。如果我在政策上,覺得這個賬能算得過多少錢,就這樣處理掉,你們高高興興搬傢,圓滿把這件事結束。

從1988年開始到2005年底,南京市已完成近80%現存城墻的修復,完成90%墻外周邊環境的治理。南京城裡一些重要的古代文化遺存也同時得到保護、修整或重建。建於明朝的雞鳴寺1979年起開始重建,現在是南京香火最盛的寺廟。

江南貢院是清朝中國最大的科舉考場,現在成為全國僅有的科舉歷史陳列館。

夫子廟大成殿自北宋建成以來7次被毀,1986年重建後,成為南京最重要的景觀之一。

一處處得到保護或重建的古跡成為這座江上皇城的文化符號和人們旅遊觀光的場所。

在總統府的對面,南京新圖書館大樓拔地而起,在施工過程中,南京市博物館的研究人員根據南京城的特點和掌握的資料,及時進行考古挖掘。在地下5米深處,一眼六朝時期的古井和一段六朝土城墻的發現成為前所未見的六朝城郭遺址的見證。

華國榮(南京市博物館副館長):這裡面是一段城墻,因為當時這個城墻是從東晉到南朝兩層疊壓都有,有的地方保存得要好一些,有的地方保存得差一點。後來我們選擇瞭一個比較好的地段,整體取瞭一段回來作為標本。因為南京這個城市很特殊,它是從一開始有城,到現在這個南京城,上下互相疊壓在一起的,其實六朝建康城埋藏在5米多深的地下。現在初步認為當時六朝建康城應該是以南京的大行宮為中心區。

南京古城在得到修復保護的同時也一天天變得更加現代化。位於新街口的金陵飯店在今天並不特別引人註目,然而在20多年前,它曾是南京市最高的地標性建築。

經濟的增長為城市改造和建設提供瞭物質基礎。20多年前的1984年,南京的地區生產總值僅為 65億元;2005年拍攝本片時,這個數字已經增長瞭37倍,達到2413億元。南京城市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也由710元上升到14997元,增加瞭21倍。城墻內外,長江岸邊,許多新建的大廈和民宅為這座古都增添瞭現代氣息。

這一天李傳宏夫婦來到中山門外看購買的新房,經過拆遷辦做工作,他們全傢得到66萬元拆遷補償,李傳宏夫婦分到20萬,他們又加瞭一萬元買下這套房。

王巧雲、李傳宏:政府也就是照顧我們拆遷的人,拆遷困難戶。你就是有錢想買這房子也買不到,要憑拆遷戶的一個證明,才可以買房。最大的好處就是我們有房子瞭,我有產權瞭,我可以做業主瞭,不好就是遠離市區、遠離城墻。

修復改造後的城墻及周邊地帶,成為南京市民晨練和休閑的空間。

經過十幾年的逐段修整,南京市的小桃園、集慶門、清涼門、玄武湖、神策門等地段,都成為環境優美的城墻風景區。

在鬼臉城附近,人們經常看到一個以奇特方式鍛煉的人。

張福榮(南京市民):翻天覆地,我們就講3年前,這個地方全是“難民區”,棚戶把整個古城墻全部遮住,外秦淮河全部是臭水溝。政府花瞭很多錢,確實是造福於民,這個錢花得值,城市應該這個樣子。我起初在這拉琴的時候,隻有我一個人。後來來瞭一個人問我,講:你拉給哪個聽。我說:我拉給600年的城墻聽,拉給流淌千年的秦淮河聽。

張福榮是南京市郵政中心的一位司機,他的傢就在鬼臉城和外秦淮河的附近,伴隨他長大的秦淮河也是南京城的母親河。

秦淮河是長江的一條支流,它來自南京城的東南,像護城河一樣繞過半個城市註入長江,朱元璋造城時將河水分流,形成瞭內秦淮和外秦淮。

整治以後的外秦淮與內秦淮,成為明城墻左右兩條總長度20多千米的風景帶,它們為長江邊這座氣勢恢宏的古代皇城,增添瞭幾分江南水鄉的柔情。

內秦淮就是千百年來為無數文人墨客津津樂道的秦淮河,秦淮燈會更是久負盛名。

紮燈藝人王忠民除瞭在傢裡紮燈,還受聘於夫子廟工藝彩燈藝術中心,他是這裡最年長的師傅,燈會上造型別致的大型花燈,都是在這個小院裡制作出來的。

每年臘月底,夫子廟賣燈、賞燈的市場就開張瞭,買燈賣燈的人越來越多,正月十五達到高潮。盛世觀燈是南京的傳統習俗,遇到動蕩的歲月,燈會才時斷時續。

據記載,秦淮燈會始於六朝,盛於明清。相傳洪武五年的元宵節,朱元璋下令在秦淮河水面燃放萬盞花燈,一時間如銀河落地,場面蔚為壯觀。

1985年南京恢復舉辦每年一屆的大型燈會。最近3年,元宵節的晚上都有30多萬人到夫子廟燈會感受節日的氣氛。

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如夢如幻,觀燈的遊人仿佛又回到十裡秦淮的鼎盛時期。

導遊:現在我們遊覽的是內秦淮,它是我們南京城內的一段,長約9.6裡,俗稱“十裡秦淮”、“十裡珠簾”,千百年來,秦淮河見證瞭我們南京城的古都滄桑。大傢現在註意,我們船兩側璀璨的燈光,正是這座城市最動人的眼神。

是的,對南京這座燈火交替的城市來說,火光湮滅的時刻,就是燈光耀眼的時候。

26 江村變遷

從高處看武傢嘴村,見不到多少村民,也看不出這個戶均資產達到600萬元的村落到底有多麼富裕,因為村民的財富,都集中在他們的船上,而他們的船,都在長江裡。

2005年,中國長江三角洲的一個普通鄉村。

在村裡的生態園,老師正在給學生們上生物課,這堂課的學習內容是“認識梅花鹿”,十幾頭梅花鹿是蔣巷村特意從東北引進的。

生態園占地500多畝,除瞭梅花鹿,其他在這裡養殖的雞、羊、豬等各種傢禽,其實過去都是傢傢戶戶房前屋後隨處可見的。如今,村裡的孩子隻有在這樣的生態園裡才能認識它們瞭。

這裡就是位於長江三角洲太湖北部,隻有700多人口的一個鄉村——江蘇省常熟市蔣巷村。

通常,孩子們會到村養老院的爺爺奶奶傢吃午飯。在這個村,60歲以上的老人們如果願意,可以住進村裡免費提供的老年公寓。每個月,他們都能領到近500元的養老金。

孩子們的父母大多在村裡的鋼廠工作,這座鋼廠的年產值有10億元人民幣,相當於長江上遊地區一些縣的全年生產總值。

全村的1400畝糧田,承包給7個種糧大戶種植,機械化的耕作使這片田地上的春種秋收變得十分輕松。

雖然有養老金,還有不少老人參加村裡的衛生服務隊,美化傢門口的環境,還可以多得一份報酬。在村裡,每一個村民都享有工作的權利。

在長江三角洲,像蔣巷村這樣的鄉村並不少見。

石臼湖邊——南京高淳縣的武傢嘴村,敲敲打打的聲音從村民武學建傢新造的鐵船上傳出來。這條船的排水量是5000噸,再過20多天,長江汛期一到,石臼湖的水漲起來時,造好的船就該下水瞭。大船已經造瞭3個多月,武學建每天從早到晚都呆在船上,距大船不到200米,就是他的傢。

來給武學建幫工的都是本村和鄰村的農民,他們每年都在湖邊造船,隨著船越造越大,他們都已成瞭經驗豐富的造船工人。

武學建傢的這條船,是2005年武傢嘴村在村口建造的最後一條大鐵船。

從高處看武傢嘴村,見不到多少村民,也看不出這個戶均資產達到600萬元的村落到底有多麼富裕,因為村民的財富,都集中在他們的船上,而他們的船,都在長江裡。

武學建傢有3個女兒、1個兒子,兒子剛從南京的水運學校畢業,拿到瞭輪船駕駛證書,即將成為傢裡新船的船老大。大女兒愛華從小跟著父母在長江上跑船,早就是一個老水手瞭。

於小菜(武學建妻子):她最大,她吃苦,她大當然是她吃苦。

武愛華(武學建女兒):我在傢是老大。

於小菜:我們以前搞魚,後來搞運輸,開始是七八噸的船,後來是30噸的船,現在造到2000噸的,再就是搞到這條,搞到這條最大的瞭,我們沒有精力搞瞭,年紀大瞭。

眼看汛期就要到瞭,看著其他村民已經造好停在村口湖邊的大船,武學建的心裡有些著急。

武學建(武傢嘴村村民):哪一傢都比我的船大,我們就是最差的瞭,這個怎麼講呢,你造瞭1000噸的,他還要造2000噸,對不對。人往高處走,水往下流。

20年前,石臼湖和洞庭湖、鄱陽湖一樣,是長江流域僅有的3個可以直接連通長江的內陸湖。湖邊的武傢嘴村有203戶人傢、881口人,人均不到3分口糧田。雖然守著村前30多萬畝的湖面可以捕魚摸蝦,可是每到冬春枯水季節,一些村民還要走街串巷、乞討為生。武傢嘴村,因此得名“漁化子村”。

改變是從1982年4月的一天開始的。那一天,武傢嘴村集中村裡全部72條小木船,由70多名青壯年勞力跑運輸,從安徽蕪湖裝黃沙運到南京,一趟就賺瞭1200多元。

半年後,村裡一個叫武繼軍的年輕人籌錢12000元,買瞭一條68噸的大木船率先劃入長江。那時,中國農村的改革已經全面開始,一個新的名詞出現瞭,年收入過萬元的傢庭被稱為“萬元戶”,武繼軍,很快成為武傢嘴村的第一個萬元戶。

武繼軍(武傢嘴村黨支部書記):南京市開會說要我去參加,我還不知道我是萬元戶。那個時候養鴨子的,他們都是萬元戶。從水上運輸來說,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個萬元戶是個什麼概念,實際上我自己算瞭一下,我就是萬元戶瞭,應該是五六個月下來我就有一萬塊錢的利潤瞭。

在武繼軍的帶動下,武傢嘴村村民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激情。一年時間,村裡的大木船增加到20多條。這時候,村民武學海有瞭更大膽的想法——造鐵船!

因為在附近找不到會造鐵船的人,武學海鬥膽請來一位老木匠,就讓他照著自己傢小木船的樣子,造出瞭一條100多噸的鐵船。

武學海(武傢嘴村村民):就是說你要什麼形式,人傢幫你造什麼形式,同咸鴨蛋差不多的樣式,前面是平的,後面是圓的。劃小木船一身是汗,這麼劃多吃苦,第一次開鐵船實際上是方向盤出力大,以後人傢隻要點一下瞭。

武學海的鐵船一下水,業務就來瞭,還是從安徽蕪湖運黃沙,第一趟到張傢港,賺瞭1000多元,剛好是兩年前全村72條小木船拉一趟黃沙掙到的錢。

鐵船運輸的高額回報,掀起瞭武傢嘴村的造船熱潮,轉眼間,湖邊1千米的岸線上,搭起瞭一座座紅磚船臺,最多的時候有50多艘鐵船在這裡同時建造。

隨著上海浦東的開發,黃沙供不應求,武傢嘴人的錢包也因此鼓瞭起來。

武傢嘴村的鐵船隊浩浩蕩蕩行駛在長江上,他們原本驕傲地以為,自己的幾千噸大船已經是長江上的巨輪瞭,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在他們鐵船的身邊,出現瞭一種新的龐然大物——集裝箱船,駛在這些龐然大物身邊,他們的大鐵船就顯得很不起眼瞭。

這種情景,讓一個叫武繼福的武傢嘴村人萌發瞭新的意識。

武繼福(武傢嘴村村民):我搞300噸船的時候,就看到長江裡面裝集裝箱的船,我們感覺到裝沙比較累,比較辛苦,我看瞭心裡就想,我們能不能有一天也裝這個集裝箱。

5年後的1997年,武繼福的理想終於成為現實,他在賣掉2000噸的鐵船新造5000噸的又一隻大船時,把貨艙的尺寸設計成瞭能裝集裝箱標準箱的尺寸。武傢嘴村有瞭第一艘集裝箱船。

1997年2月的一天,一傢公司找到武繼福,說要運一批集裝箱到上海,當時村裡隻有武繼福的“武傢嘴6號”能裝集裝箱。一個月運4趟,武繼福賺回13萬元。

從此,武繼福開辦公司搞起瞭近海運輸。

2005年,他把5000噸的那艘集裝箱船以每月20萬元的價格租給瞭別人,又和5個村民合股投資1000萬,開始打造武傢嘴村的第一艘萬噸輪。

這艘引人註目的巨輪一天天成型瞭,但是村裡人並沒有在湖邊村口看到它。

武繼福:我們在傢裡自己造船,沒有這個基地造出的船好,這麼大的船我們造好以後怎麼出來?這邊靠著長江,下面就是長江,我們一下水就到江裡面瞭,這麼高、這麼寬,我們那裡內湖造船是出不來的。

武傢嘴村的人到南京城造更大的船去瞭。如今,在石臼湖邊、武傢嘴村村頭,隻留下瞭曾經撐起過一艘艘大鐵船的紅磚船臺,它們靜靜地躺在那裡,讓人回想起20年間武傢嘴村村民爭先恐後在自傢門口造大船的情景。

在南京,長江邊的八卦洲,擁有10個大噸位船臺和一個萬噸級船塢的武傢嘴造船廠已經投入使用,武傢嘴人在村口造船的故事成瞭歷史。

2001年,在一項問卷調查中,全體武傢嘴村人表達瞭去縣城居住的願望。

2002年,投資4000萬元的高淳縣實驗二小在武傢嘴新村邊建成,村裡的孩子全部進入瞭這所學校就讀。

2005年8月的一天,蔣巷村的全體村民,在村子裡的劇場召開全體大會,在這次會議上,村幹部向村民通報瞭關於醫療保險的補充規定。在蔣巷村,決定醫療、保險、福利、養老等與全村人有關的事情,都要征求村民的意見,並在制度實施前向全體村民通報。

在長江三角洲的鄉村,生活富裕起來的農民,對於養老、醫療、保險等方面的話題已經不再陌生,農民們能享受到村裡定期安排的體檢和疫苗註射,住在整潔寬敞的別墅裡是他們早已實現的願望,千千萬萬長江三角洲的新農民,享受著新農村的新生活。

每年元旦一過,華西村的村民就會到財務部門去領他們上一年的分紅,每個村民都是自己村裡的股東,除瞭按月領到工資之外,根據村裡的業績和每個村民的貢獻,2005年華西村每戶的分紅少則五六萬元,最多的有200萬元。

2006年1月7日,華西村舉行2005年銷售收入突破300億元獎勵大會,頒獎的領導來自江蘇省、無錫市、江陰市和華士鎮,華西村的老書記吳仁寶也在臺上為村民頒獎。

1961年,江陰市華士鎮把一個叫“躍進大隊”的改名為“華西大隊”,華西這個名字就一直保留瞭下來。隻是當年誰都不會想到,它會成為今天中國農村最響亮的一個名字。

50年前,27歲的吳仁寶當上瞭自己傢鄉的“村官”。2003年,他不再擔任村裡的第一把手,改任華西村企業集團總經理辦公室主任。

在吳仁寶傢裡他最得意的,就是掛瞭滿墻的合影照片,因為這些照片記錄著他帶領華西村艱苦奮鬥、追求富裕的足跡。

1964年,在“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的時代背景下,吳仁寶提出瞭建設社會主義新華西的15年規劃,這個規劃最重要的一項內容是,把全大隊分散的12個自然村合並成一個華西村,另一項內容是,爭取糧食畝產達到1000斤,這在當時,多少有些“天方夜譚”的味道。

吳仁寶(原華西村黨支部書記):當時這個計劃人傢認為是不會實現的,脫離實際,有一個說法,叫“吹牛大隊”。大傢幹瞭,把這個計劃完成瞭,或者超額完成瞭,又講瞭,說這個是“做死大隊”,大傢辛苦,要做、要幹,就是說辛苦瞭,就叫“做死大隊”。做瞭大概7年多,任務完成瞭,大傢又叫“享福大隊”瞭。當時叫享福,不叫幸福。

在過去的40多年裡,吳仁寶一次次為華西村描繪的藍圖都已成為今天的現實。

有一座已經廢棄的平房,在今天的華西村格外顯眼,從1961年到1971年的10年時間,這座小五金廠不僅為華西村實現瞭300萬元的產值,也使華西村很早實現瞭農村工業化。30多年過去,村民們投資11億元的江陰華西鋼鐵有限公司成立,2005年華西村年銷售收入達到瞭300億。

新加入華西村的村民王海峰在接受培訓後被安排到華西軋鋼廠工作。和他一起進廠的,有20多個年輕人。

王海峰(原三餘巷村村民):我們以前什麼也沒有,福利也沒有,就隻種一塊田,像我今年就有福利,連工資、獎金加起來有5萬多,像福利每年都發花生、瓜子、魚、肉,每年都要發給我們。

2001年,與富裕的華西村隻有一條路之隔的貧困村——三餘巷村並入瞭華西村,村民顧永章是全村70戶裡最後搬進新傢的。

顧永章(原三餘巷村村民):這個已經沒有用瞭,放在那裡看一下、留一下,我們把它當紀念品,叫兒子看看,一代一代放在那裡給下一代看。

2001年6月9日,三餘巷村這個名字消失瞭,從它消失的那一天起,華西有瞭一個新村。

和三餘巷村一起並入華西村的,還有臨近另外兩個村的200多農戶900多口人。

孫大龍(原三餘巷村黨支部書記):如果說華西不幫不帶,還是一個三餘巷村,那你村是有瞭,我很窮,老百姓也是很窮。窮的村,老百姓經濟很困難,那麼村留著幹什麼呢?

從2001年到2004年,短短3年的時間裡,經過8次合並,16個周邊村先後加入瞭華西村。

曾經隻有0.96平方千米、1520個村民的華西村,現在有瞭30平方千米的面積和5萬人口。

20年前,這個中國最著名的村莊就開始接待來自國內外的遊客和參觀者。

20年後,華西村的旅遊收入達到1億8千萬元人民幣,遊客人次達到200多萬,相當於中國江南著名古鎮周莊的遊客量。

在參觀者羨慕的眼光裡,華西還在發生著變化。

“傢有黃金數噸,一日也隻能吃三頓,豪華房子獨占鰲頭,一人也隻占一個床位。”吳仁寶的一段話道出瞭他樸素的人生理想。

也許是一種巧合,45年前的華西村是由12個自然村合並組成的,45年後,華西村又有瞭12個合並村。

原砂山村的村支書趙仁龍想不到,地還可以這樣種。2004年3月,新並入華西村的8000多畝土地,被改造成瞭萬畝溫室蔬菜園。

趙仁龍(原砂山村黨支部書記):我也跟他們學,慢慢學,做到老學到老。現在說實話,真的不懂,像這種現代農業真的不懂,慢慢看上去、看上去。

這些和吳仁寶同齡的老人,都是鄰村辛苦瞭一輩子的農民,成為新華西人後,養老有瞭保障,吳仁寶又讓他們把編草席的手藝拿出來派新的用場。

吳仁寶:我問你們,這個“一分五統”好不好。

華西村村民:能夠共富,當然好,哪有不好的。

吳仁寶:這樣吧,你不要講瞭,你來的時間長瞭。砂山的跟我說,因為時間短。你有米發,又不用種地。全傢高興瞭吧?

華西村村民:高興瞭。

最新加入的8000多村民,大部分人進瞭華西的工廠當工人,有些人就留在溫室裡種蔬菜。

生態園才剛剛建好,就引來瞭參觀者。

在這些參觀者的眼裡,高科技的農作物還隻是一株株幼苗,但這一株幼苗,很快就會變成過去普通農田裡一片不小土地的產量瞭。

吳仁寶:茄子是一棵長這麼多,一棵能產300斤。

已經卸任村支書的吳仁寶,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到“大華西”各處轉轉,幾十年來他用工業來反哺農業,但這一次不同瞭,哺育的已經是現代農業。

20年過去瞭,長江三角洲的農村已經發生巨變,以農耕為傳統的農村已轉變為以特色工業、現代化農業與田園化的環境相融合的新農村。

20年前,《話說長江》拍攝到瞭長江三角洲地區的農村影像:農忙時節的農田,幾乎集中瞭全村所有的勞動力,他們揮舞鐮刀奮力收割,因為這塊田地的收成幾乎就是他們勞作一年全部的收入。

在忙碌的長江上,行駛著140艘來自武傢嘴村的運輸船,今天,這個龐大的“武傢艦隊”又多瞭一個新的旗艦——12500噸的“淳洋1號”。

武傢嘴村這第一艘萬噸輪,將帶著全村人對未來的新希望,從長江駛入海洋。

27 創新浪潮

長江三角洲的變化翻天覆地,但未曾改變的是人們對創新的執著追求。因求變起步,靠創新立業是很多企業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真實寫照。

萬裡長江一路東流,到瞭下遊江面豁然開闊。每年接近1萬億立方米的流量,承載著比上遊和中遊更多的往來船隻。

長江匯入東海之前,攜帶的泥沙沉淀淤積成一個扇形的平原,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三角洲。長江三角洲的面積約為4萬平方千米,是中國最大的河口三角洲 。

豐沛的長江之水哺育瞭長江三角洲的先民。這裡曾經發現瞭7000年前人類種植的稻谷,從那時起,農耕經濟在這塊得天獨厚的土地上不斷發育。

農業的進步為長江三角洲手工制造業的發展提供瞭機遇和動力。6000多年前的人們用動物骨頭制成用來耕地的骨耜,隨之而來的是陶器燒制、土木建築、絲綢紡織等手工制造技藝的出現和日臻成熟,這些技術又促進瞭農耕經濟的繁榮,所以長江三角洲自古以來就是中國最富庶的地區。

長江三角洲手工制造業的優勢一直延續瞭幾千年。從《話說長江》到《再說長江》的20年間,臨江靠海的地理優勢讓歷史機遇再次降臨這裡,長江三角洲已經發展成為中國最大的制造加工業基地。

揚中島是長江中的第二大島,總面積332平方千米,它位於長江三角洲的西部,與鎮江、常州、揚州和泰州隔江相望。曾經以單一漁農經濟為主的揚中島今天已經成為全國聞名的工程電器島,被列入國傢火炬計劃的電力電器產業基地。島上年產值上億元的企業就有十幾傢。原來靠打魚種田為生的島上居民走進工廠,用曾經插秧撒網的手,操縱著現代化的設備,制造出銷往國內外的電氣產品。

蘇州市位於長江三角洲的中部,這座曾被譽為人間天堂的古城已有2500多年的歷史。當年,擅長創造的先輩利用長江和太湖充足的水源把它建成一座漂在水上的城市。巧借水勢,創造變化無窮的空間,是蘇州水城的建造特色,也體現瞭蘇州人的性格特點。繼承瞭這一性格的蘇州人,在過去的20年裡,讓蘇州再次成為長江三角洲一座靚麗而富有的創新型城市。

蘇州城裡有一座保存完好的古代城門,精巧的設計讓它擁有水陸和陸路兩個通道。20年前,蘇州的河水依然承載著貨物運輸的功能,在道路交通十分發達的今天,雖然城內仍然保留著30多千米的河道,但是除瞭運河幹道,眾多河流連同這座有著2500年歷史的盤門都成為隻供遊覽的水城景觀。與這些景觀一同保留下來的是蘇州人像水一樣精靈柔韌的性情。

那時,旅遊是蘇州的支柱產業,最吸引世人眼球的是蘇州著名的園林景點。到蘇州的大部分人是來自全國各地的遊客。

在《話說長江》的影像中,虎丘斜塔矗立在農田和村莊之間。今天,它的周圍是一片片拔地而起的新建築群。2005年,蘇州的市區面積達到1650平方千米,城市經濟總量超過4000億,300多萬投身於制造加工業的外來人口,數量超過全市總人口的2/3。

蘇、錫、常是人們對蘇州、無錫、常州3個城市的簡稱,它們都處於長江三角洲的中心地帶,相距不過數十千米。

20年前,人們開始把3個城市放在一起統稱為蘇錫常地區,也就是從那時起,這幾座城市逐漸成為整個長江流域乃至全國經濟最活躍的地區。2005年中國百強縣的前10名,有6個在蘇錫常地區。

長江三角洲的變化翻天覆地,但未曾改變的是人們對創新的執著追求。因求變起步,靠創新立業是很多企業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真實寫照。

1999年,在世界第一座大跨度懸索橋——美國舊金山金門大橋建成62年後,一座長度為中國第一、世界第四的懸索橋在江陰跨過長江,兩根長度為2178米、重量達8390噸的主懸鋼纜懸掛起這座橋梁。

從此,在江邊的公園裡多瞭一個金屬的“紀念碑”:它是一截與大橋主懸索完全相同的鋼纜,由兩萬多根直徑為3.5毫米的無接頭鋼絲組成,這些由江陰人制造的鋼絲,牽出一個充滿瞭傳奇的故事。

在一間木工房裡,周建松正和木匠一起把散瞭架的手搖麻繩機整修復原。這臺40年前的“設備”是他們費瞭好大力氣在倉庫的一個角落翻出來的。1965年,高中畢業的周建松被分配到江陰縣生產麻繩的澄江合作社做會計,是這個小作坊裡學歷最高的人。

周建松(法爾勝集團公司董事長):我進廠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幹這個瞭,但是我懂這個原理,我在旁邊幫他們搖繩,我專門搖這個東西,這個要坐在這,就這麼搖,很累的,比較累。

制繩社沒有滿足於搓麻繩,幾年後開始試制利潤更高的鋼絲繩。周建松從無錫鋼繩廠學會鋼繩制作技術,又買來廢鋼繩拆開拉直,擰出瞭第一根手工鋼絲繩,這是江陰人制造的第一根鋼絲繩。

20年多年裡,制繩社發展為全國最大的鋼繩制造企業。周建松這雙搓過麻繩、擰過鋼絲的手似乎與絲和繩有一種奇妙的緣分,如今就連工作之餘的消遣,也常常是拉上一段二胡,手指依然在兩根鋼絲琴弦間遊走。後來的一個機遇,讓這雙手把江陰的鋼絲牽上瞭大橋。

1992年,珠江三角洲要建造國內第一座大跨度現代鋼箱梁懸索橋——虎門大橋,周建松帶領競標小組在與12個國傢同行的競爭中一舉奪標。江陰人生產的鋼繩第一次用在大跨度懸索橋上。不久,他們用自己的鋼繩編制出自己的纜索,懸掛起一座座跨越中國江河的大橋。2005年5月,跨度為中國第一、世界第三的潤揚長江大橋通車,大橋的纜索都產自江陰。

靠54個職工搓麻繩起傢的制繩社,緣繩而進不斷攀升40年,成為世界最大的纜索制造企業之一,產品也完成瞭從麻繩到大橋纜索再到光導纖維的神奇跨越。

近20年來,創新成為長江三角洲經濟騰飛的助推器。在蘇州工業園區,每天有20多萬工人在流水線上工作。這些現代化的車間是在當年的農田上建造的,生產線上流動著銷往世界各地的高科技產品。

蘇州工業園區坐落在蘇州城東的金雞湖畔,占地282平方千米。1994年中國與新加坡政府合作創建瞭第一個工業園區,地點選在蘇州,就是考慮到長江三角洲地區制造業的歷史和傳承。於是,這裡有瞭一個亞洲最具競爭力的開發區,到2005年底,世界500強有53傢在這裡落戶。

2002年11月,一個正常的機場交接過程引起瞭國際筆記本電腦市場的動蕩。以前,昆山仁寶電子生產的筆記本電腦,三天半就可以出現在世界各地的市場上,由於交接環節的調整,成品和原料的進出被推延,經銷商遭遇到空前的壓力。

張豈肇(昆山仁寶電子副總經理):同仁已經打電話跟我說,客戶已經在工廠裡面暴跳如雷瞭,你們如果再不解決的話,我們的生意就完全斷掉瞭,我接到這個電話就買機票飛過來。

仁寶電子的主管人員緊急趕赴浦東機場協調。在機場和貨主的共同努力下,物流很快恢復正常。這次意外讓人們意識到,長江三角洲的制造業已經成為世界IT產業鏈中舉足輕重的一環。

毗鄰上海的昆山是長江三角洲20年來變化最大的城市之一。20年前,它還是蘇州地區經濟最落後的一個農業小縣,1984年經濟總量隻有5.76億元。2005年昆山以730億元的經濟總量,成為全國百強縣之首。

外資企業、特別是臺資企業大量落戶昆山,成為昆山經濟增長的加速器。而電子信息已成為昆山開發區最重要的支柱產業。世界500強企業中,有20傢在這裡落腳,臺灣十大筆記本電腦制造商有6傢入住昆山,2005年昆山生產數碼相機750萬臺,生產筆記本電腦1525萬臺,接近世界總產量的1/3。

1999年,仁寶電子把制造基地從臺灣轉移到昆山,當時他們並沒有想到,這一舉動引發瞭臺灣眾多配套企業隨後跟進,產生瞭落戶昆山的連鎖反應。

楊登輝(鎰騰電子科技昆山有限公司副董事長):在臺灣我們已經合作差不多有十七八年瞭,看到世界上這個大廠來,我們當然也跟著整個產業鏈遷移過來,仁寶帶我們進來,我們再帶著一批進來,造成整個產業鏈在昆山區域上下垂直整合,隻要做IT行業、做電腦,不到這個地方,產業鏈就形成不起來,會缺很多物料。

當創新在一個廣泛的區域和巨大的群體中成為共識的時候,它所改變的就不是少數人的命運。王新興出身於江蘇昆山一個普通農民的傢庭,大學畢業後他回到傢鄉,用自己的專業競聘到一傢外企就職,從一個普通工人成為高級主管。

王新興(企業高級主管):剛到這個公司的時候,每個月也就800多塊錢,經過9年的發展,整個趨勢是成倍地往上翻,目前來講,大概是以前的10倍左右。

每到周末,王新興會帶著妻兒到鄉下看望父母和爺爺。用柴草燒出農傢飯菜,老少四代圍坐在餐桌前,是一傢人最開心的時候。王新興的爺爺曾經是生產隊的飼養員,父親當過村裡的獸醫,靠知識改變命運的王新興是他們全傢的驕傲。

在長江三角洲,數以百萬計的農傢子女走出農田,跨進瞭現代化高科技企業的大門。昆山出口加工區裡的女工,多數來自農村,市場上許多高科技產品就出自她們的手。

長江三角洲的鄉鎮企業,都是從勞動密集型的初級加工起步的。對改變命運的追求使很多企業在短短20年的時間裡完成瞭向技術密集型和知識密集型的過渡。

這是中國第一個自主研發的計算機芯片——龍芯的產業化基地,它沒有選擇北京的中關村,而是建在瞭蘇州常熟市的夢蘭村。夢蘭村因夢蘭集團得名。錢月寶向當年一同手拿繡花針創業的八姐妹介紹集團最重要的轉型項目。

在錢月寶傢的衣櫃裡,珍藏著30年前的手工繡花枕套,當年她帶著村裡的姐妹為瞭擺脫貧困搞繡品加工,邁出瞭走向市場的第一步。

錢月寶(江蘇夢蘭集團公司董事長):因為我們質量很好,自己做的話,利潤空間大,16年間給他們加工,慢慢地意識到我們不能單單為他們加工,為他們賺錢,我們要自己有自己的市場,自己有自己的品牌。

創新的夢想,激勵著錢月寶克服重重困難,堅持做自己的產品,5年後,她終於有瞭自己的“夢蘭”品牌。全村人都分享到這朵蘭花的幽香。他們過上瞭讓城裡人羨慕的日子。可是錢月寶並不滿足。

錢月寶:我單單組裝的話,沒有什麼技術,也是勞動密集型的,是不生根的,今天這裡有優惠政策在這裡,明天其他地方有優惠政策就到其他地方去瞭,所以,我肯定要有生根的東西。

夢蘭村的錢月寶,把渴望企業升級轉型的目光鎖定到北京的中關村。她努力促成瞭夢蘭集團與中國科學院合辦研究生班,把觸角伸展到陌生的高科技領域。

研究生班不僅拓寬瞭錢月寶的視野,還給她帶來瞭人才和信息。在與中科院的合作中,不會使用電腦的錢月寶第一次知道瞭IT業,還得到瞭中科院計算技術研究所為開發龍芯產品正在尋找合作夥伴的信息。

繡瞭10年花,又做瞭20年床上用品的錢月寶開始學習電腦,瞭解什麼是CPU,知道瞭世界上80%以上的電腦都有一個“奔騰的芯”,“龍芯”就是中國人要為電腦裝上自己的“芯”。錢月寶意識到,這就是中國人自主創新的產品,她以最快的速度與計算所接洽並開始合作。

讓錢月寶沒有想到的是,建立龍芯產業化基地的方案,遭到集團其他領導成員的一致反對。甚至在自己的傢裡,開發龍芯產品的想法也受到質疑,一貫支持她的女兒和兒子,這一次卻全都站到瞭對立面,他們試圖勸說錢月寶放棄這個不切合實際的夢想。

在沒有完全說服集團領導成員和傢人的情況下,錢月寶毅然拍板,2004年與中科院計算所共同創辦瞭中科夢蘭電子科技有限公司。第二年,江蘇夢蘭龍芯產業化基地投產。

龍夢結緣的確風險很大。控制著世界CPU市場的美國英特爾公司已有37年歷史。龍芯產品要被消費者認可,必須要有在市場上能站住腳的產品。中科夢蘭在開發機頂盒、稅控機的同時,又把產品定位在低成本電腦市場。2006年,10000臺裝有“中國芯”、性能相當於奔Ⅳ處理器,售價卻隻有1000多元的“龍夢”系列電腦推向低端用戶市場。

夢蘭的第二代廠房現在成瞭木工房,就要被拆掉蓋村民別墅瞭。從當年錢月寶的辦公室看出去,是夢蘭村美麗的風景。

如果沒有夢蘭,錢月寶也許與村裡那些比她年長或年輕的婦女一樣,依然過著悠閑清淡與世無爭的生活。長江三角洲農村翻天覆地的變化,讓錢月寶這個講話綿軟,性格溫和的江南女子有瞭這麼多夢想,撐起瞭這麼大的事業。

錢月寶的夢想在不斷延伸。2005年6月的一天,她把村裡的老人接到龍芯產品陳列室,一雙雙曾經插秧、鋤地的手第一次觸摸到裝上龍芯的電子產品。

這些長江邊的農民做夢也沒有想過,一個隻有194戶人傢、曾經靠種田打魚為生的村莊能夠生產出代表中國最高水平的計算機。現在他們相信,錢月寶的夢想會變成現實。

此時的錢月寶,心中有瞭更大的夢想:在不久的將來,讓更多的中國農民用上夢蘭村生產的龍夢電腦,那將是她贏得成功的未來。

有志打造民族品牌的並不止龍芯和夢蘭。蘇州創業園是中國首批國際企業孵化器之一,它的作用是扶植和培育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新型企業。一批批從海外回國創業的年輕人帶著創新的夢想走進這裡,他們畢業的時候,長江三角洲就會增添一些在本土註冊的公司,他們的產品,標註的是中國品牌。

長江三角洲的制造業,受益於歷史的傳承。這裡自古以來就是能工巧匠雲集之地。用麻繩傳送動力的織佈機,曾經織出天下最美的絲綢。

當年建造紫禁城使用的金磚出自蘇州,監督建造紫禁城的蒯祥也是蘇州人。

代代相傳的精湛技藝,凝聚瞭這塊土地上的創造力,閃耀著長江兩岸兒女的智慧之光。隨著歲月的流逝,許多傳統的制造技術走進瞭博物館。而根植於長江三角洲的創新精神卻如同滾滾長江奔流不息。

據記載,2000多年前,江陰是長江和大海交匯的地方,在江陰市長江邊的鵝鼻嘴公園裡矗立著一塊石碑,上面鐫刻著“江尾海頭”。

如果把長江三角洲這20年制造業的發展比作一條從涓涓細流到波瀾壯闊的江河,那麼今天它也正處於江尾海頭。經過瞭積累期和成長期,它所面對的是全球經濟一體化的浩瀚海洋。

在今天的長江三角洲,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們走上瞭自己創新之路,他們在加大自主品牌地研發和投入速度。雖然這個歷程可能會相當曲折和漫長,但這20年來,長江三角洲的地域優勢已經逐步演化為創新型的人才優勢和技術優勢,誰能抓住這個機遇,找到一條通向技術創新前沿的快速通道,誰就能在遍及大江南北的新技術浪潮中率先完成由中國制造到中國創造的跨越。

28 曲水姑蘇

如果說,“小橋、流水、人傢”構成瞭蘇州城這個大園林,那麼,蘇州城裡的尋常百姓傢,又藏著一個個小園林。推開很不起眼的一道門,你會發現裡面居然別有洞天。或大或小的院子裡,總有三兩盆景,幾株鮮花,身處水鄉,卻還要圍一池碧水在自己傢中。

95歲的蔡賓秋住在蘇州山塘街附近一個老式的獨門小院裡,澆澆花、唱唱曲是她一天生活的主要內容。

蔡婆婆唱的曲叫昆曲,是中國最古老的戲曲之一,流傳瞭600多年的昆曲曾經有1800多折戲,流傳到今天隻有200多折瞭。

蔡婆婆(蘇州市民):《遊園》、《遊園》在哪裡啊?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

蔡婆婆從小跟父親和哥哥、姐姐學唱昆曲,她唱的“清工”不念白隻唱曲,在昆曲圈子裡叫“曲傢”。

雖然從來沒有正式登臺演唱過,但她會唱的折子戲有一百多出,從父親手裡繼承下來的這些曲譜,都是蔡婆婆唱得很熟的曲子。

這一天,蔡婆婆傢來瞭兩位客人,他們是蘇州昆曲傳習所的工作人員。

蘇州昆曲傳習所工作人員:傳習所叫我們來錄一下音,說你武旦唱得特好,你自己不覺得。

蔡婆婆:誰說的?

蘇州昆曲傳習所工作人員:顧篤璜、湯顯祖的4個夢隻有你一個人能唱,4個夢啊,4個夢裡的選段都能唱,全國沒有第二個人。

一本昆曲大戲通常有三五十折,昆曲傳習所不僅要整理出每一折的詞曲,還要留下昆曲最正宗的唱法,有時候,“曲傢”的唱功會比專業演員更加講究,錄下蔡婆婆的一唱三嘆,也就記錄瞭昆曲的百年回聲。

一個95歲老人的低吟淺唱,順著窗外的藤蔓傳出院子時,蘇州人並沒有特別在意,因為昆曲一直是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蘇州的“姹紫嫣紅”藏在小橋流水深處,連通著星羅棋佈的園林庭院。

這位畫傢也姓蔡,住在離山塘街不遠,傢裡的園子是他自己造的。

蔡廷輝(畫傢):4月中下旬吃櫻桃瞭,現在這個梨,碭山梨結滿瞭,這個金錢樹上面結滿瞭,金錢柿子結滿瞭,栗子結滿瞭,一顆顆木瓜結滿瞭,一個一個季節相接著,好像是四季好花常開,八節鮮果不盡。

有能力像蔡廷輝這樣造一個園子的人雖然不多,但擁有一個自己的園林,的確是很多蘇州人的夢想。

如果說,“小橋、流水、人傢”構成瞭蘇州城這個大園林,那麼,蘇州城裡的尋常百姓傢,又藏著一個個小園林。推開很不起眼的一道門,你會發現裡面居然別有洞天。或大或小的院子裡,總有三兩盆景,幾株鮮花,身處水鄉,卻還要圍一池碧水在自己傢中。

門外的山塘街有1100多年歷史,而蘇州古城已經存在瞭2500多年。相傳公元前514年,一個叫伍子胥的人建起瞭這座有8個水陸城門的城市,100年後,有人開始在城裡修建園林。據史料記載,蘇州各個朝代建造的園林共有1000多處。它們雖為人作,卻宛若天開。

始建於公元前512年的盤門,是蘇州8座水陸城門之一,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座保留完整的水陸並列古城門。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被長江水滋養著的蘇州,從一個“假山假水城中園”的古城,走到瞭“真山真水園中城”的現代都市。

2004年,蘇州成為中國第一個舉辦世界遺產大會的東道主城市,因為它有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園林,因為它有“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昆曲,還因為它有著被現代包圍著的古老,被古老襯托著的現代。

一灣碧水環繞的滄浪亭,建於1041年,是現存蘇州園林最古老的一處,園林第一個主人是北宋慶歷年間官場失意的蘇舜欽,他在落寞中買下這座園子,取名滄浪亭。

滄浪亭建成近500年後,又一個官場失意的禦史王獻臣歸隱蘇州,用4年時間,造起占地200多畝、蘇州城內最大園林——拙政園。這一時期,蘇州的造園之風盛極一時,園子裡的昆曲也迎來瞭它的鼎盛時代。

拙政園內,還專門建瞭一處供主人聽曲會客、觀鴛鴦戲水的地方——“三十六鴛鴦館”,頂棚造成瞭連續四卷的拱形,既彎曲美觀,又能聚攏和反射聲音,增強音響效果。400多年間,拙政園的主人與賓客就坐在對面長廊下,欣賞荷花魚影,聽著曲聲裊裊。

昆曲中悠悠見園林,園林裡處處是舞臺。在園林和昆曲共同纏綿於蘇州的400年間,也是這座城市經濟空前繁榮的時期。

被稱為“人間天堂”的蘇州,水占瞭這座城市一半的面積。蘇州的水,來自長江三角洲的河湖港汊。也許隻有在這裡,才能建造這麼多的園林,才能產生被稱作“百戲之祖”的昆曲柔弱似水的“水磨腔”。

元末明初,在蘇州昆山千燈鎮的石板街,一位自稱“風月散人”的顧堅與好友常常在傢中賦詞吟曲,久而久之,形成瞭耳熟能詳的昆山腔。到瞭明代嘉靖年間,熟悉音律的魏良輔把昆山腔與當時流行的餘姚腔、海鹽腔及其他江南小調相融合,演變成瞭昆曲,並從此盛行200多年。

昆曲不僅形成較早,而且劇目豐富多彩,熔詩、樂、歌、舞於一爐,是中國戲曲藝術的集大成者。

200多年間,昆曲順著長江水在整個長江流域廣泛流傳,對於後來京劇、越劇、川劇等劇種影響深刻,昆曲也因此被稱為“百戲之祖”。

到清朝末年,市民階層崛起,舒緩、惆悵的昆曲曲調與他們格格不入,於是昆曲漸漸地成瞭“隔世之音”。

歷史上的昆曲曾經有過自己的大舞臺。

蘇州城西北虎丘塔下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叫做“千人石”,它是蘇州最大的一個天然舞臺,昆曲盛行時,這裡是舉行民間曲會的重要場所。

據記載,每年的八月十五中秋節,趁著一輪明月,蘇州人齊聚虎丘唱曲賞月,一時間,分不清誰是演員、誰是觀眾。

2500年前,這座山丘有瞭虎丘的名字,古往今來,在蘇州,虎丘一直與園林齊名,它同蘇州城的歷史一樣久長。

在20年前虎丘遊人如織的影像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一個開放的時代給人們的內心帶來的愉悅。

1997年,蘇州的4座園林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與自然遺產名錄”。2000年,蘇州第二批5座園林申報世界遺產,代表景觀是蘇州同裡鎮的退思園。

退思園建於清朝光緒年間,落職回鄉的官員任蘭生花費10萬兩銀子建造,園名的意思是“進思盡忠,退思補過”。

在蘇州,大大小小、遍佈古城內外的古典園林,是2000多年間蘇州能工巧匠的傑作,而這些園林還僅僅是他們的小作品,他們更大、更宏偉的作品是南京的明皇宮,是北京的紫禁城。

獅子林是以園內遍佈形態酷似獅子的太湖石而聞名的。

園裡的茶館總是聚集著沉湎於昆曲和園林中的蘇州老人,這兩樣東西與他們如影隨形。

蘇州市民:跟北京的皇傢園林不同,皇傢園林很氣派,但是你走進去一看,都在眼睛裡面,你看蘇州,這兒一小塊,那兒一小塊,獅子林裡面都是一塊一塊的,甚至於隔墻裡面的一個小亭子裡,種兩棵樹,芭蕉樹什麼的,也很好看。

聊天,是茶館裡蘇州老人不變的生活,而園林,是他們不變的話題。

蘇州市民:我們蘇州民間的園林有民間園林的特色,這裡的假山全國是首屈一指,這裡成假山的王國瞭,我同你兩個人在這互相看著走,兩個人就要碰面瞭,可是還要跑不少路,說明園林、假山藝術化瞭。

身邊的園林故事,老人們講起來如數傢珍。

蘇州市民:園林是1860年太平天國跟清政府打仗的時候燒掉瞭,燒掉以後,荒蕪瞭60年,由姓貝的、就是貝聿明的祖父把它買下來,重新把它修好,就是這個樣子。

獅子林最後一位主人姓貝,正在主持設計蘇州博物館的世界級建築大師貝聿明,就是在這座園子裡長大的貝傢後代。

很多園林在戰亂和社會動蕩中破敗、消失瞭,蘇州現存的古典園林隻剩下69座。1992年,蘇州市在中國首次將保護古典園林納入地方法規。

顧篤璜,蘇州昆曲傳習所所長,有人封他為“江南第一居士”。

怡園,清末同治年間蘇州城裡建造最晚的一座私傢園林,它博采其他園林之長,形成瞭集錦式的建園特點。

怡園的主人姓顧,顧傢的第五代傳人就是顧篤璜,隻是顧篤璜的出名不是因為祖上留下的園林,而是因為曾經在他傢園林戲臺上唱過的昆曲。

1921年,蘇州創建昆曲傳習所,招收瞭40多個貧苦人傢的孩子學習昆曲,這一行為延續瞭昆曲的一脈香火。60年後,1981年,顧篤璜在一個清代詩人的故居裡恢復瞭昆曲傳習所,他要將古老的昆曲傳承下去、傳播下去、傳習下去。

顧篤璜(蘇州昆曲傳習所所長):建國以來我們學瞭250多個戲,會演這250多個戲的人年齡層都在60歲到70歲,再下一代掌握的遺產,加起來不會滿100出。

王芳獲得中國戲曲最高獎——梅花獎時,昆曲已經像一支若明若暗的香火,也許一陣輕風,就會讓傳唱瞭600年的聲音灰飛煙滅。

王芳(蘇州昆劇院演員):20世紀80年代的時候,做一個星期專場,每星期都演,戲都是不一樣的,觀眾永遠是這一批,為什麼?他們都是戲迷,這些戲迷他們很想看,但也就不能擴充,今年可能有兩三百人,到明年可能就沒這麼多瞭,有的年紀大瞭,不能出門瞭,有的可能已經不在瞭,種種原因,演到後來,臺上的演員比臺下的觀眾還多。

當時,全國僅剩下6個專業昆劇團,昆曲演員不到1000人。

極度失望的王芳去一傢婚紗影樓當瞭化妝師。一年後,對昆曲無法割舍的情感讓她又回到瞭劇團。

2001年5月18日,昆曲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為首批“人類口頭非物質文化遺產”,在蘇州昆劇院排演建團後首部大戲《長生殿》中,王芳擔任女主角。

在蘇州人的眼裡,昆曲的百轉千回和園林的動靜曲折原本就是一脈相承:園林是看得見的昆曲、昆曲是聽得到的園林。在昆曲被評為世界遺產後,網師園裡已經冷清瞭多年的舞臺又開始曲聲不斷。

《牡丹亭》,元代戲劇大師湯顯祖的巔峰之作,全劇表達瞭杜麗娘和柳夢梅為愛而死,為愛而生的浪漫故事。

2004年4月,臺灣作傢白先勇帶著他和兩岸三地藝術傢嘔心瀝血打造的青春版《牡丹亭》來到臺灣。

在臺北的兩輪演出,觀眾中有60%以上是年輕人。

之後的一年時間裡,青春版《牡丹亭》在兩岸三地共演出瞭55場,觀眾達6萬人。

在南京大學的這場演出,是青春版《牡丹亭》繼蘇州、臺灣、北京演出之後在大學巡演的第四站。

大學的演出,幾乎場場爆滿,掌聲歡呼聲不斷。一出《牡丹亭》,實現瞭白先勇“青春的昆曲、傳藝年輕演員、感動年輕觀眾”的願望。

9歲那年,白先勇曾經看到過梅蘭芳和昆曲大師俞振飛演出的“遊園驚夢”,50多年後,他終於圓瞭自己的昆曲夢,邀請蘇州昆劇院成功演出瞭青春版的《牡丹亭》。

白先勇(臺灣作傢):我看到清朝時候的戲臺,會想象得到,從前拙政園的主人,他們來看戲的時候的那種風華。我想蘇州園林曲徑通幽的樣子,跟昆曲是一套文化符號。

1993年,就在退思園所在地——古鎮同裡,一個占地面積100多畝、在江南堪稱巨大的園林開始動工建造。隻是這一次,園林的主人不再是歸隱的官員,而是改革開放後富裕起來的蘇州人陳金根,他用全部積蓄,建造起自己向往已久的傢園,再現瞭他童年時期對蘇州古典園林的深刻印象。

陳金根(靜思園園主):8歲、10歲時,經常跟我的父母親到拙政園、留園,所以我結婚就到拙政園拍瞭照片,我是26歲結的婚,今年是52歲。

說不清是江南古典園林精髓的縮影,還是園林文脈的集大成,靜思園裡有明代的楠木廳、清代的紅木廳,還有比蘇州留園的冠雲峰還要高出幾米的巨大靈壁石。

在靜思園裡,每一塊石頭、每一座建築,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故事的發現者就是園林的主人。

2001年,陳金根聽說有一座舊建築要被拆掉,他馬上邀請專傢一起去查看,經過專傢判斷,那是一座明代建築,而且是用貴重的楠木搭建起的廳堂。雖然歷經幾百年風吹雨打,整座建築已經搖搖欲墜、即將倒塌,但楠木的主體支撐部分基本完好。

陳金根把整座廳堂買瞭回來,經過重新搭建維修後,一座明代楠木廳堂的原貌在靜思園裡重現。

而楠木廳,隻是靜思園20多座古建築中的一座。

陳金根:這個古建築群,它是分一進、兩進、三進、四進、五進,一直到後邊要十一進,一般我們講過去九進就是大戶人傢瞭。因為我們現在處在一個盛世時期,我們把這麼多古建築群保護到這裡,從最前面的一進,一直到最後面的一進,我們要十一進。

除瞭古建築群,園主最得意的收藏就是園子裡的老橋瞭,靜思園的水面面積有20多畝,100多座老橋搭建在流水之上,成為園林的靈魂。

當年蘇州古典園林的主人,在他們的園子裡,觀荷花水影,聽曲聲裊裊,如今,蘇州新的最大園林的主人,打開園門,讓人們共同分享他的園林夢。

26年後,陳金根夫婦又在園林裡拍瞭一張照片,那是在他自己傢的園林。

將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一塊石刻城市地圖與現代城市衛星遙感圖相對照,人們驚奇地發現,700多年過去,這座古城的總體格局居然沒有改變,隻是當時的那個城市叫作平江,現在叫作蘇州。

29 發現古鎮

今天,地處蘇州昆山的周莊早已成為評論傢筆下“完整地保留瞭中國江南水鄉風貌”的一個范本。這裡的“小橋、流水、人傢”,見證瞭古鎮900多年的歷史。

這張照片,記錄瞭江南水鄉兩座相連的石橋,當地人叫做雙橋。20年前,畫傢陳逸飛創作瞭油畫《故鄉的記憶》。1985年,哈默博士把他收藏的這幅油畫作為禮物送給瞭鄧小平。從此,周莊因為雙橋而名揚天下。

今天,地處蘇州昆山的周莊早已成為評論傢筆下“完整地保留瞭中國江南水鄉風貌”的一個范本。這裡的“小橋、流水、人傢”,見證瞭古鎮900多年的歷史。

周莊,全鎮面積2.47平方千米,鎮北部的急水港是聯系江蘇、浙江、安徽、江西4省的通道,據《周莊縣志》記載,明代時,因為江南富商沈萬三的到來,周莊逐漸成為一個繁華的集鎮。

1985年,一個偶然的機會,上海同濟大學建築系教授阮儀三來到瞭周莊,古鎮早已在繁華遠去的歲月中寂靜瞭很多年,因為沒有公路與外界相通,曾經發達的水路,反而阻隔瞭周莊與外面世界的聯系,當阮儀三費瞭一天的周折從上海來到周莊時,古鎮已經沉睡在夜色中。

阮儀三教授當時在這裡拍攝的照片,可以幫助人們想象20年前周莊的模樣,孤島一樣的周莊,寧靜而質樸。

阮儀三(上海同濟大學教授):那個時候住宿很便宜,八毛錢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很早就起來瞭,看見滿街全是炊煙,傢傢生爐子。小河上已經開始有人賣東西,賣菜瞭。當時這個鎮還完全是農業鎮,農民扛著生產工具,人要搖小船出去,是那樣一個小鎮。

在到周莊之前,阮儀三已經去過不少江南古鎮闡述他的古城保護理念,但那時侯的長江三角洲剛剛開始發展鄉鎮企業,建工廠需要用地,急於致富的人們沒有理會阮儀三的喋喋不休。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周莊接納瞭阮儀三。

20年前的阮儀三也是這樣背著相機來找鎮裡安排給他的聯絡員——文化站站長莊春地。

一年多後,年輕而熱心的文化站站長驚訝地看到,他生長和熟悉的周莊出現在瞭一張圖紙上。

1985年和1986年,阮儀三用兩個暑假的時間,帶著同濟大學建築系的四五十個學生,仔細勘察瞭周莊全鎮,回到學校後,根據實際測繪的數據,把周莊的每條河流、每座古橋、每幢房子都畫瞭下來。這也許是人們能夠看到的、歷史上最完整的記錄周莊全貌的圖紙瞭。莊春地看到這張周莊鎮狀況圖時,才似乎明白瞭阮儀三所說的“要給周莊做一個完整的規劃”是什麼意思瞭。

莊春地(原周莊鎮鎮長):當時“規劃”這兩個字,真的是一個新的名詞。就是說要做一個規劃,我也不知道什麼叫“規劃”。“策劃”我有一點知道,“規劃”兩個字不知道。後來知道所謂的“規劃”,按照當時的概念就是說,比如說一個城市、一個鄉鎮,要整個做一個保護、發展的策劃文本就叫“規劃”。

幾個月後,莊春地又看到瞭阮儀三帶來的另外一張圖紙——周莊發展規劃圖,看起來要比那張周莊現狀圖簡單許多:3個圓圈,劃定瞭周莊老區、新區和工業區的位置,其中0.47平方千米的老城區,是規劃中的古城保護區。

就是因為有瞭那張規劃圖,20年來,周莊所有的工業建設都止步於古城區之外,周莊古城得以保全。

阮儀三和年輕的文化站站長莊春地的相識相知,使周莊人對自己的傢鄉開始有瞭新的認識。

那時,周莊古城區內有許多建築因為年久失修面臨坍塌,曾經為周莊帶來過繁華的江南富商沈萬三的傢——沈廳,是一個占地2000多平方米、有100多間房屋的大宅院。當時,居然已經找不到一扇完整的門窗和一塊完整的瓦片。

1986年,莊春地向省文化廳申請到2萬元錢,買下破敗的沈廳開始維修。

為瞭確認沈廳門窗的格式,莊春地根據沈廳建造的年代在全鎮民居中尋找,終於,在與沈廳一墻之隔的人傢裡,找到瞭與沈廳修建於同時代的海棠花圖案的木窗花。

朱玉芬(周莊鎮居民):全部都是書房的窗戶,這些都是讀書的書房,全部是裝書的。我們的房子真的老,這個窗戶兩百多年瞭,就是原來的,沒有換過。

整整一個冬天,莊春地找來附近農村的老木匠,依照發現的“海棠花”窗戶格式,完成瞭沈廳所有門窗的修補。

莊春地:你看這個窗戶的印子都有,下面沒有,上面有,這樣就可以算得出來,這裡有幾扇窗。後來我們還知道,這個距離小,就是有4扇,那邊就有6扇,中間開口就會大一點。一般排列是四、六、四。

當春天到來時,沈廳終於全部修復完成瞭。

這座喚醒瞭周莊繁華的雙橋,由始建於明代的一座石拱橋和一座石梁橋組成,橋面一豎一橫,橋洞一方一圓,因為連在一起的樣子很像古時候的鑰匙,也被叫做鑰匙橋。每天,周莊人都會走過這兩座橋。1999年,對於雙橋的維修,專傢們提出瞭兩種截然不同的方案。

莊春地:一個方案就是把這個橋全部拆掉,還原成原來橋的樣子。但是就不搞傾斜的瞭,把它搞成站起來的樣子。另外一個方案就是做成還是傾斜的,橋的裡面主體必須要改變,支撐力要改變。

修舊如舊的方案獲得通過。施工人員把整座橋梁拆掉,給每塊石頭編號,然後完全按照雙橋拆除前向南傾斜的角度修建瞭一座鋼筋混凝土的雙橋,再把每一塊石條貼回橋身。半年後,外表看上去沒有什麼變化、卻又重新堅固起來的雙橋出現在人們眼前。

那一年,100多萬遊客走過瞭雙橋。

2005年,周莊的遊客人次達到260萬,旅遊收入7.8億元,鎮上600多傢陸續開起來的店鋪給周莊人帶來瞭好收入。曾經“轎從門前過、船自傢中行”的景象,又重新出現在張廳。隻是,今天看到這種景象的,不再僅僅是張傢人。

雙橋往南100多米的富安橋,建在沈廳門口,它的位置在周莊鎮中心。富安橋,是今天江南水鄉唯一幸存的橋樓合一的建築,橋頭的4個橋樓維修前是破敗的理發店和中藥鋪,1988年成為4傢隔窗相望的餐館。遊客可以一邊飲酒吃飯,一邊看著小船從腳下慢慢劃過。

從富安橋到雙橋短短100米水路,是周莊最經典的水鄉風光。

明清時期,是江南市鎮發展繁榮的時期。由於太湖之水順東南流淌形成的水鄉澤國,千百年來孕育出一個個依水而居、因水而富的江南市鎮,在周莊領先開發旅遊10年後,一個個沉睡中的江南古鎮被陸續喚醒瞭。

百間房,也許是現存的、最典型的江南水鄉古鎮建築。明代,浙江湖州南潯鎮一個名叫董份的人科舉考試一路高中,中瞭舉人又中進士,做官一直做到瞭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他晚年回到故鄉後,在南潯鎮老運河東西兩岸,建造瞭100多間門面房屋,叫做“百間房”。

百間房的建築格局,已不同於周莊為代表的“小橋、流水、人傢”的水鄉典型,這裡的河道更為寬闊,石橋也更加高大瞭。

現在住在百間房裡的,大都還是南潯古鎮的原住民,隻是不知道其中還有多少和當年的董傢有關系。

百間房的居民靠沿河修建的雨棚戶戶相連,依舊過著他們忙碌而悠然的日子。

在古鎮另一邊,南潯大戶人傢的宅子,卻是另一番景象。高高的馬頭墻、深深的庭院,顯示出主人身份的與眾不同。

1994年初,南潯古鎮計劃修復的第一個宅院是張靜江故居。

張靜江在南潯是一位傳奇人物:這位著名的湖州商人,他曾經多次傾囊而出,捐贈大額銀兩資助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起義。

當地人用動物的體積和數量來比喻鎮上的大戶人傢——“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張傢就是四象之一。19世紀的90年代,清政府一年的財政收入不過7000萬兩白銀,而南潯四象的財富總和就有8000萬兩白銀之巨,用“富可敵國”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他們財富積累的源泉,來自南潯鎮的輯裡村。

1852年,在英國倫敦舉行的第一屆世界博覽會上,輯裡湖絲獲得金獎。一條長湖申航道連通瞭南潯和上海,包括輯裡絲在內的湖州絲業,幾乎都被南潯鎮絲商代理。

上海海關的統計數據顯示,從1843年到1848年這5年時間,上海碼頭出口的蠶絲,有一半來自南潯,而清朝皇室成員的服裝,也都指明要用湖絲織造。這一時間發達起來的湖州絲商,在傢鄉南潯修起瞭一座比一座更宏大的宅院。“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就是這些大宅院的主人。

滄海桑田,南潯高墻深院裡的人傢漸漸淡出瞭歷史,當古鎮的價值開始被南潯人重新認識的時候,在百間房出生並生活瞭60多年的南潯中學退休教師沈嘉允,被南潯鎮請來主持大宅院的修復。

從此,南潯每一所大宅院的故事都被沈嘉允仔細挖掘,他要從這些故事裡找到修復這些宅院的依據和途徑。

站在張靜江的宅院裡,沈嘉允努力回憶著小時侯偷偷溜進這座大宅院時看到的情形。

根據依稀殘存的印象和老屋裡的遺跡,沈嘉允繪制出瞭大宅正廳“尊德堂”的修復設計圖紙。

沈嘉允(湖州市南潯古建築保護專傢):這在我們江南來說叫屏門,但是這些屏門(當時)都已經被拆掉瞭、沒有瞭。有的地方被磚墻取代瞭,包括二廳裡面的門窗也沒有瞭。因為這個地方被工廠用作倉庫,用的時候不方便,就把它全部拿掉,用磚砌起來。

距離張靜江傢一千米外,是他堂兄張石銘的宅院,南潯古鎮真正意義上完整修復的民居,是這座占地5000多平方米的巨大宅院。

當年沈嘉允站在大院裡,無論從前往後看,還是從後往前看,幾千平方米的宅院通透得一覽無餘。

就是在這一覽無餘之中,沈嘉允卻看到瞭豐富而又神秘的韻涵。

1996年10月,一個星期天,正在沈嘉允為張石銘宅院的修復苦苦思考的時候,他的傢裡意外地來瞭一群法國遊客,沈嘉允熱情接待瞭他們,並請他們到即將開始修復工程的張石銘的宅院參觀。當來到後院二樓張石銘母親的臥室時,他們的眼前出現瞭意想不到的一幕。

或許,秘密的揭開往往緣於巧合。

沈嘉允:他們說,這是我們法國的。他們一下子就認出來瞭,然後他們感到很新奇,問瞭個問題。他們說,你們這麼個小鎮,怎麼會有法國的東西。因為這在他們的眼裡好像是不可思議的。這隻是一個小鎮,他們已經看出來,這個東西是他們國傢早期的東西。

兩個多月後,這些法國朋友回國給沈嘉允寫來一封信,談到他們在法國國傢博物館找到瞭用這種工藝制造的玻璃,隻有7塊,據說這種玻璃的制作工藝在法國已經失傳。

沈嘉允:我們從這個圖案描繪的手法來看,都是我們中國非常傳統的一種花卉圖案。所以從這點判斷,他是在中國叫一些名畫傢畫好畫之後,再拿到法國去定做的。所以這樣來說,一個圖案就是一塊玻璃,或者說世界上也就這麼一塊玻璃。

發現還不止這些,在張石銘宅院的最後一進房子,一塊彩色地磚再次讓那些法國人眼前一亮。

沈嘉允:當時他們很興奮,不顧一切地趴下去,用口袋裡雪白的手帕,噴瞭香水的手帕,把上面的東西擦掉。一看就說,是我們法國的,法國的,馬上就攝影。這個情形我看瞭確實很感動。後來他們說,像這種風景油畫地磚,在國外也是非常珍貴的。

根據這塊彩色地磚的位置和旁邊的煙道,沈嘉允推斷出,這裡曾經有一個西式壁爐。還是法國朋友幫忙,給沈嘉允寄來瞭壁爐用具圖。

當壁爐和整個大廳修復完成後,南潯古鎮張石銘傢曾經擁有的一座華麗西式跳舞廳的面貌完整地呈現出來。在許多中國人還梳著長辮、裹著小腳的年代,這傢主人華爾茲的舞步,已經在法國馬賽克地磚上踏出瞭悠揚的節拍。

舞廳外,小院的風景中西合璧:羅馬柱、紅磚墻掩映在廣玉蘭的樹影裡,歐式小樓的頂部,是鋪瞭青瓦的中式屋頂。也許是長袍馬褂已經不能適應南潯大戶交遊廣闊的見識,也許是東方的內斂思想還不能完全接受西洋文化的張揚,從院子外面看,高高的馬頭墻擋住瞭院子裡所有的西洋風景。

小蓮莊,是南潯“四象”首富劉傢在清朝光緒年間建造的園林式宅院,主人在荷花池邊建瞭西式的小姐樓,也立下瞭傢族的牌樓。

當他們經營的絲綢從傢門口的河道用小船運到上海,又從上海裝上大船沿長江入海的時候,故鄉的這些宅院,已成為他們來去匆匆的客棧瞭,甚至他們的後代,都沒能守住祖先的這份傢業。曾經富可敵國的南潯絲商,在社會動蕩的潮水中,成為一葉扁舟,但是他們建造的另一個精神傢園卻存留到瞭今天。

在南潯古鎮,有一座歷經戰火和動蕩的歲月而毫發未損的建築——嘉業藏書樓。

劉傢後人劉乘幹用22年時間,花費12萬兩白銀建起的江南最大藏書樓,上萬本宋、明、清刊本、刻本和地方志保存完好。

這些珍貴的藏本後來大多數被收藏在瞭中國的各大圖書館,一部分還留在南潯的藏書樓中。

江南古鎮河港交叉,臨水成街,造型各異的石拱橋把古鎮的水與路融為一體。

近20年來,在這些延續瞭千百年的古鎮瀕臨消失的最後時刻,是阮儀三這樣的學者奔走呼籲,是莊春地這樣的當地官員全力推動,還有更多像沈嘉允一樣成長在古鎮的民間保護者,使今天的人有機會看到江南古鎮珍貴的歷史,發現古鎮巨大的財富。

當舊日的江南古鎮成為今天長江下遊文化景觀的時候,周莊每年的遊客量已經達到瞭200多萬人次。

面對每天6000人次的遊客量,周莊鎮政府邀請來瞭阮儀三教授,還請來鎮上的居民、商戶和遊客代表,商議能否通過適度開放夜遊來分散部分遊客。

對周莊人來說,20年來,周莊在長江三角洲的高速發展中保存瞭下來,今日,在滾滾而來的人潮中周莊不應被湮沒。

江南古鎮是我們對故鄉,對長江不該消逝的見證。

30 時速上海

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傢,沒有傢哪有你,沒有你哪有我……所有的因果關系,都融化在新天地繽紛的光影中。

上海是位於長江最下遊的百年都市,也是中國最早設立海關的城市之一。在海關大樓工作的魏雲寺,每周的二、四、六,都要爬上樓頂給大鐘上弦,從1993年至今從沒有間斷過。魏雲寺聽他的師傅說,過去給大鐘上弦全靠人工,每次要三四個人用手柄把重達兩噸的鐘錘絞起來,20世紀50年代改裝馬達以後,一個人操作就可以瞭。

海關大樓一直是上海外灘的標志性建築,海關大樓的鐘聲,從第一次敲響到現在,已經110多年瞭。鐘聲伴隨著上海人一個多世紀的生活和這座城市的變遷,黃浦江邊那些被喻為萬國建築博覽會的樓群,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海關鐘聲裡留下瞭歲月的痕跡。

有段珍貴的膠片讓我們看到瞭在世界電影誕生3年之後1898年的外灘,它是由發明瞭電影放映機的美國人愛迪生的公司拍攝的。

最早的江海北關建於1857年,1893年竣工的第二代江海北關大樓由英國人設計,已經帶有鐘樓。1927年,國民政府建造瞭第三代海關大樓,花2000兩白銀在英國制作的大鐘是當時的亞洲第一鐘,它的分針長3.6米,4個鐘面直徑達5.3米。

1949年以後,海關大樓仍然是上海海關的辦公地點。雖然大樓依舊,樓頂的大鐘卻幾經變故。當年大樓建好的時候,報時的前奏曲是英國“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鐘聲”,文革期間,鐘面改成向日葵,前奏曲也換成“東方紅”。

在20年前《話說長江》拍攝的鏡頭裡,晨練的老人伴著鐘聲的節拍,動作整齊而緩慢,他們相近的著裝使外灘看上去一片藍灰色調,隻有穿紅色運動衣的女孩格外醒目。

1984年,報時的前奏曲改回英國曲子,鐘面也恢復原貌。直到1997年香港回歸,前奏曲再一次換成“東方紅”。

幾度更替的鐘聲裡,外灘建築的功能也在轉換。1923年建成的英國匯豐銀行大樓與海關大樓相鄰。1955年上海市政府遷入這裡,外灘開始成為上海的政治中心。

1995年,上海市政府搬到位於人民廣場的新樓,上海浦東發展銀行成為這座大樓的主人。據說當年大樓的造價相當於外灘所有建築造價總和的一半,被英國人稱為蘇伊士運河到白令海峽間最華貴的建築。

浦東發展銀行工作人員:1996年,我們銀行買下瞭這座大樓。在1998年裝修的時候,工人爬到上面去,看到這個墻上有裂縫,輕輕一敲,裂縫下邊露出一些色彩很鮮艷的小塊。後來我們就叫這些工人先不要再施工瞭,然後去找原來的圖紙。當時中國國內已經沒有這個圖紙,派人到倫敦大英博物館找到原來的圖紙,知道下面有很多壁畫。後來非常小心地把石膏剝落下來,保存非常好的壁畫就呈現在人們的面前。

大廳穹頂8幅用彩色馬賽克組成的壁畫,內容是英國匯豐銀行當年在倫敦、紐約、巴黎、東京、香港、上海等8大城市分行的建築與背景。這些城市多為當時世界上的國際金融中心。壁畫被遮蓋的原因有多種傳說,從上海檔案局得到的信息是,上海市政府當年進駐大樓時,有人覺得殖民氣息太濃準備將壁畫拆除,後來又改用石膏覆蓋。

當年雲集上海灘的冒險傢們,還在浦江西岸的其他地段蓋瞭許多花園洋房,這些房子體現瞭西方不同國傢的建築風格,與外灘的萬國建築群形成呼應,住在這裡的都是上海的富人。

石庫門是上海最典型的民居。從1843年到1949年初,上海的人口從20多萬增加到546萬。這種石庫門住宅滿足瞭上海市民快速增長的居住需求。石庫門因采用石條作門框而得名,它在建築佈局上很像一個豐收的“豐”字。

石庫門房子大都建造在當時由英、法等西方列強管轄的租界內,價格比花園洋房便宜很多,因而發展很快,最多時占全上海住宅面積的六成以上。

石庫門早期的居住環境是寬松舒適的,樓上樓下通常是一戶人傢。後來逐漸擁擠起來,一套房子要住七八戶。多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鄰裡之間形成一種特殊的關系,既相互關照、和睦相處,又要分清你我、保護自己的利益。

在多傢共用的廚房裡,傢傢有各自的水表、電表和電燈開關。做飯的時候,不管別人傢燈是否亮著,自傢的電燈是一定要打開的。

20世紀七八十年代,上海有3/4的居民住在石庫門住宅,很多人傢三四代人生活在一間屋子裡。傢中沒有私密性,年輕人談情說愛隻好到外面去尋找空間。

外灘的防汛墻成為情侶們互訴衷情的地方,到這裡談戀愛的人越來越多。久而久之,這道墻被叫做“情人墻”。

“情人墻”向西不遠是南京路。南京路最早叫花園弄,後來又俗稱“大馬路”。1865年定名為南京路。四座建於20世紀初的大樓,是先施、永安、大新和新新四大百貨公司的舊址。當年它們開創瞭中國百貨零售業的先河。

1998年,南京路進行瞭開街150年來規模最大的改造,建成瞭1033米的全天候步行商業街。匯集瞭324傢商業網點,其中有113傢是中華老字號。

2004年,南京路上1918年開張的永安百貨公司恢復原來的名稱,此前它的名字是華聯商廈。公司大樓也恢復瞭原貌,窗前的水泥墻被鑿掉,露出瞭1918年安裝的鑄鐵欄桿。外貌的復原體現瞭商傢的開放意識和對傳統商業文化的尊重。

上午9點以後,南京路就會熱鬧起來。這裡的日客流量80萬左右,節日期間達到200萬。亨得利鐘表公司是一傢老字號,店裡的商品也經歷瞭上海的變化。

孟真(上海亨得利鐘表店經理):我這裡有樣產品,就是上海20世紀70年代出的,上海牌鼎盛時間的產品7120型手表。那時候零售價是125塊,那是全鋼、防震、防水、防磁的三防手表。當時都要憑票供應,為瞭分到一張票,幾百人甚至幾千人才能輪到一個。當時上海的四大件都是憑票供應的。

“四大件”是手表、收音機、自行車和縫紉機,20年前,它的幾大名牌都產自上海。然而上海人的傢裡要添置一件同樣不容易,大多數人要靠平時省吃儉用才能攢夠鈔票。

3年前上海市檔案館收藏瞭一套上海普通市民的傢庭賬本。這套賬本一共有45本,從1957年11月記起,到2002年底一直沒有間斷。

賬本的主人是嘉定區的一對老夫婦,男主人叫季穎,退休前是嘉定衛生學校的校長,夫人李惠英曾經做過財務工作。近半個世紀以來,他們每天生活中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記賬。

李惠英(上海居民):這個月收入多少,他的工資多少,我的工資多少,一共餘出來多少,還有賣點廢品,什麼稿費、獎金都要記。實用、開銷,買什麼都記,買五分錢一支雪糕都要記,一年一年這樣記,一直記到現在,48年。

季穎和李惠英結婚兩年後開始記賬,他們過日子精打細算,賬就這樣一直記下來。老兩口沒有想到,一本傢庭收支賬,成為上海市民生活變化的印證。從賬本裡可以看到,1980年夫婦倆全年的總收入是2685.04元,而到瞭2002年,雖然兩人都已退休,全年總收入仍然達到47658.3元,比22年前提高瞭17.75倍。

老兩口無償捐贈賬本的時候,檔案館為他們復印瞭一套。兩個人商量好,在有生之年要把這本賬一直記下去,如果有機會還要申請一項世界吉尼斯紀錄。

近年來,在上海市民的開銷中,住房支出不斷加大。人們居住的條件也不斷改善。建於1930年的陜西路步高裡小區,是列入上海市文物保護名單的石庫門建築。按照市政府的統一安排,正在得到修繕。

盧桂萍(步高裡居民):一戶門要貼3000塊,我們一戶交100塊,假如一共有4傢人傢,隻要拿出400塊,國傢拿出3000塊。

從20世紀80年代後期開始,上海在城市改造過程中通過多種方式改善市民的居住條件。一些有代表性和人文色彩較強的石庫門住宅得到修復保留;大部分過於破舊,保留價值不大的石庫門建築,陸續被一些現代化建築取代。在新開發的區域,各式各樣的住宅小區吸納著大批從老城區搬來的住戶。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錢星耀夫婦來到喬遷不久的兒子傢作客。

他們的兒子錢頌村,曾經留學日本,回到上海後開辦瞭一傢公司。他放棄瞭“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的”舊觀念,在浦東購置瞭一套150平方米的躍層公寓。

錢頌村(上海居民):我們這個小區有兩部分建築群:一個是高層的,還有一部分就是疊加式的別墅,疊加式的別墅有4層的、7層的、9層的,這樣有一個層次感。具體地理位置就在南浦大橋的下邊,我的右邊是楊高南路,我的前面是龍陽路,進出很方便,到浦西也很方便。

1998年至2002年,上海市改造舊城區1500萬平方米,開發商品房8000萬平方米,這個數目等於上海所有商品房面積的20%。

20年前,上海隻有一幢超過100米的高樓,如今300多座摩天大樓和高架路、立交橋展示瞭一個年輕的上海。上海的城市基礎建設經歷瞭3個階段:起初是政府向銀行借貸;後來是批租土地籌資;現在是融集社會資金。充滿活力的經濟和市場化運作的機制成為這座城市改造建設的源頭活水。2005年,上海市完成城市基礎建設投資885.74億元。巨大的投入使上海一年比一年更加精彩靚麗。

外灘的情人墻在1993年改造成觀景臺,在這裡,每天有20萬遊客憑欄眺望浦江兩岸的迷人景色,感受精彩上海特有的風情。

2000年,位於黃浦江畔的上海城市發展歷史陳列館正式開放。每一件伴隨過上海歷史的展品,都是這座城市難忘的記憶。

上海在1959年就生產出第一輛鳳凰牌轎車,20世紀70年代更名為上海牌,它是中國老百姓最早乘坐的國產轎車。

上海生產的轎車進入百姓的傢庭是從20年前桑塔納轎車開始的,它是中國最早與國外企業合資生產的汽車品牌,生產出的系列轎車已超過瞭100萬輛。

環保節能的氫燃料電池汽車是國際汽車制造技術的制高點,2006年初,上海同濟大學研制的10輛“超越3號”氫燃料電池汽車的樣車開始示范運行。

1995年投入運營的上海地鐵,通車裡程已達123千米,成為全國之最。

2002年上海開通瞭世界上第一列商運磁懸浮列車。坐在每小時行進430千米的車廂裡,上海人又可以領先全國,甚至領先世界感受這座高速發展的現代都市處處洋溢著的前衛與時尚。

建於1907年的外白渡橋和1934年竣工的百老匯大廈都是當年蘇州河畔的時尚建築。百老匯大廈就是現在的上海大廈。在蘇州河兩岸,曾經有過許多年齡與它相仿的工廠廠房,現在都被新建的住宅小區取代瞭。隻有在河南岸的莫幹山路50號,還能看到一片陳舊的房子,它們是從20世紀30年代起陸續建造的,是當時的信和紗廠、後來的春明粗紡廠的廠房。

墻上的《朝元圖》是按原作尺寸臨摹的山西永樂宮元代壁畫,永樂宮壁畫是已經發現的中國古代最大的壁畫。遼寧畫傢張明樓花十年心血臨摹瞭這幅高4.26米、長65米的壁畫,卻一直沒有展示的地方。 一個朋友建議他到上海看看。

張明樓(畫傢):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們說莫幹山路有一塊地方,裡面已經聚集瞭幾個畫傢。我說我的畫太大瞭,恐怕會放不下,我來瞭以後發現莫幹山路有一個非常大的庫房,就是這個庫房。

張明樓來到這裡時,有70年歷史的春明粗紡廠剛剛轉型為藝術產業園。園區給他提供瞭十分優惠的條件,巨幅畫作終於有瞭容身之地。藝術園區的4萬平方米老廠房和倉庫,在產業結構調整中,作為蘇州河邊唯一的工業建築遺存被保留下來。來自10多個國傢的100多位藝術傢連同他們的公司在這裡落戶。

上海市1988年開始治理蘇州河:工廠和碼頭被遷走瞭,生活廢水被送入污水處理廠,市區河段的上遊和下遊設置瞭攔污閘門……風景優美的蘇州河,再度成為市民休閑娛樂的地方。

20年前《話說長江》拍攝的上海人民廣場,一百年前這裡曾經是遠東最大的跑馬場。

1949年以後,廣場成為上海市組織遊行集會的地方,它的總面積14萬平方米,可容納120萬人。從1988年起,上海市開始瞭廣場的改造。改造後的廣場成為上海的文化中心,它像一個櫥窗,展示著上海的歷史、現實和未來。改造過程中,為瞭完好保留歷史文化建築,建於1930年、5650噸重的上海音樂廳被整體平移瞭66.4米。

2001年7月,在距離人民廣場兩千米的淮海路南側,一個新銳、時尚、繁華的商業區開業,成為上海的新地標,它的名字叫新天地。

新天地一號是開發商香港瑞安集團的會所,這幢4層的樓房建於20世紀初,外型是公館式建築,內部有許多中式建築的特征,在上海現存房屋中已不多見。改造前這裡曾住著四十幾戶人傢,瑞安集團在太平橋項目開工之初,對它作瞭一番修舊如舊的復原。

太平橋地處上海盧灣區,是鄰近淮海路的一片居民住宅,占地52公頃。

1996年,香港瑞安集團受盧灣區政府的委托,對太平橋地區進行改造。在改造現場,董事長羅康瑞看到的是建於20世紀初、已經破舊不堪的石庫門建築。拆除還是修復,是羅康瑞苦苦思索的問題。

這片建築中坐落著中共一大會址,所以新建築的高度受到限制。

羅康瑞最後決定:將一大會址周邊的3萬平方米石庫門建築進行外部修復整容和內部設施更新。為此需要投入資金14個億,數額遠遠高於推倒重蓋。羅康瑞沒想到,改造後取名新天地的石庫門建築,成為知名商傢搶手的樓盤。臺灣琉璃工房開設的餐吧成為最早的住戶。

張毅(琉璃工房):我想新天地有特殊的意義,對很多人來說,也許隻看到一個老屋子、石庫門的改建,可是對琉璃工房來說,我們希望看到的是,它是過去與現代的一個錯綜復雜的、交互的、新的結合,我們幾乎是第一個希望進到新天地來的客戶,其實說選擇新天地不如說我們選擇上海。

新天地雖然隻租不售,太平橋改造項目的其他樓盤卻銷售火爆。“企業天地”住進瞭10傢世界500強企業,來上海打造天地的人們願意靠近五光十色的“新天地”。

羅康瑞(香港瑞安集團董事長):因為一大會址在這邊,我想“一”加“大”就是“天”,這是一個新的天地,名字就這樣叫起來瞭。

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傢,沒有傢哪有你,沒有你哪有我……所有的因果關系,都融化在新天地繽紛的光影中。有人把新天地比作上海的一塊琉璃,因為它折射瞭全世界的光,而距離它最近的一盞燈,就在身後這幢寧靜的房子裡。85年前,13個年輕人走進望志路106號這扇小門,聚首在這盞燈下,成立瞭一個組織——中國共產黨,他們相信從這個石庫門透出的光,會照亮一片新的天地。

31 浦東新高度

在日晷針指向的遙遠太空,中國第一艘宇宙飛船“神舟5號”拍攝到瞭夜色中的長江三角洲,影像中最亮的光點來自長江口,我們知道,浦東,上海乃至長江,正在孕育著新一輪的巨變。

上海浦東陸傢嘴160號,是一棟老房子。

1914年,富商陳桂春建造這座宅院時,黃浦江邊的陸傢嘴還是一片荒蕪之地,這棟中西合璧的房子建好之後,“白天可以欣賞江南曠野的景象,夜晚可以聆聽黃浦江的濤聲”。這棟房子,成為浦東當時最豪華的宅院。

1990年浦東大開發,當推土機逼近這棟老房子時,建設者面臨著一個選擇:拆還是不拆?經過一番爭論,老房子被保留下來。15年過去瞭,老房子裡早已聽不見黃浦江的濤聲,江南曠野的景色也被眼前的這一幕所替代:老房子的院子裡,“長”出瞭一座中國最高建築——金茂大廈。

這一特別的景觀,成為浦東開發最有象征性的縮影。

1930年的浦東,黃浦江東側滿是碼頭、工廠和倉庫。回望一江之隔的浦西外灘,早已是高樓林立的十裡洋場。1930年的上海,有外資銀行27傢,無一例外都集中在外灘。那個年代的上海,已經是國際貿易中心和金融中心,還成為整個遠東地區最大的經濟都市。

上海的繁華和經濟領先地位,一直延續到20世紀80年代。作為中國最重要的工業城市和最大的消費城市,上海人臉上自信的笑容,留在瞭南京路上,也留在瞭20年前《話說長江》的影像裡。

然而,改革開放後珠江三角洲和南中國沿海經濟的異軍突起,使上海的經濟中心城市地位面臨巨大挑戰。1990年,上海市向中共中央、國務院正式提出《關於開發開放浦東的請示》。

從此,在浦東這片農田上,展開瞭20世紀末中國的一幅最神奇的畫卷。

1991年11月19日,橫跨黃浦江東西兩岸的南浦大橋建成通車。就在大橋落成前的1990年,鄧小平說瞭這樣一段話:“浦東如果像深圳特區那樣,早幾年開發就好瞭。開發浦東不隻是浦東的問題,是關系上海發展的問題,是利用上海這個基地發展長江三角洲和長江流域的問題。”

1991年7月30日,一座設計高度468米的高塔在浦東陸傢嘴打下瞭第一根樁。這是一座電視發射塔,取名“東方明珠”。一年多時間,“東方明珠”就建到瞭360米。

設計師用豐富的想象,把11顆大小不同、高低錯落的球體從地面一直串聯到350米的高空,而468米的總高度,使“東方明珠”成為亞洲第一高塔。

“東方明珠”塔建成前的1994年7月,英國《今日建築》雜志就在以“上海高度”為標題的封面文章中寫到:“上海電視塔巨大的尺寸和多球面的外形線條,使它成為上海的標志,就像艾菲爾鐵塔對於巴黎和倫敦塔橋對於倫敦。”

1994年10月1日,東方明珠塔落成。在“東方明珠”塔拔地而起之前,浦東的最高建築曾經是座10層樓的酒店。當年,4300戶浦東嚴橋鎮農民趁著大開發的勢頭湊現金組建公司,建起瞭浦東唯一不是靠外來資金,而是農民自己出資建造的酒店——“由由大酒店”。

“由由”的意思是農民種田種出瞭頭。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浦東的各大工程指揮部就設在由由大酒店。2005年,37層樓高的五星級“由由大酒店”又開工建設瞭。

從1994年11月18日正式對外開放以來,每天都有平均幾千名遊客登上“東方明珠”塔觀光。塔上的3個大珠,是遊人可以到達的3個空間:距離地面90米的第一個空間體積最大,有直徑50米的圓形走廊,上半層是發射機房,下半層是遊客觀光區。

“東方明珠”塔的位置正好在陸傢嘴的嘴尖上,江對面就是繁華的南京路,楊浦大橋和南浦大橋守候在“東方明珠”塔的左右兩側,形同“二龍戲珠”。上海的母親河黃浦江,因為有瞭“東方明珠”,從此可以讓人們從一個新的高度去欣賞它。

在陸傢嘴開發公司的一間會議室裡,至今還保留著十幾年前英國、法國、日本、意大利、中國等5個國傢的著名設計師事務所為陸傢嘴28平方千米開發區設計的規劃模型。此時,“東方明珠”塔已經先期開工瞭。經過全球30多位專傢的評選,綜合各國設計方案的優點,1992年10月,最後的建設方案由上海聯合設計小組完成。

就在“東方明珠”塔準備正式開放之前,陸傢嘴又“長”起瞭另一座88層、高度為420.5米的標志性建築——金茂大廈,這是浦東、也是中國第一高樓。

1997年8月28日,金茂大廈封頂。當大廈還在裝修的過程中,一個德國人就來看房子瞭。

霍繼先(德累斯登銀行上海分行):1998年8月份第一次到這裡來,那時候下面大廳還在施工,我就戴頭盔到39樓來。他們說39樓是最好的,我就來看一下。

那一天,霍繼先從39樓向窗外看瞭一眼,幾乎沒有猶豫,他就確定瞭要來金茂大廈,雖然當時還看不清楚這座大廈最終會是一個什麼模樣,但窗外的景致幫助他做出瞭選擇。

挑空式的設計使金茂大廈的酒店中心形成一條時光隧道,4個月後,霍繼先帶著德累斯登銀行上海分行的全體員工入住金茂大廈,辦公室就在他來過的39層。4個月前他望向窗外的那一眼,讓德累斯登銀行幸運地成為浦東第一高樓裡入住的第一傢企業。

黃浦江對岸的外灘,80多年前就曾經有過一傢德國銀行,叫華德銀行,德累斯登是這傢銀行的股東。德累斯登入住金茂後,大廈的辦公區陸續入住瞭157傢企業。

不到10年時間,各大專業銀行紛紛跨過黃浦江入住陸傢嘴金融貿易區。世界500強企業有230多傢落戶浦東,64傢跨國公司相繼把自己的總部從世界各地遷到瞭黃浦江畔的浦東。

降落在陸傢嘴,成為在經濟高速發展的中國有一席之地的標志。 2003年10月5日, 15名來自各國的跳傘運動員從金茂大廈樓頂的縱身一跳,其象征意義早已超越瞭這項運動本身。

高度現代化的陸傢嘴,收藏瞭金茂大廈腳下的那所老房子;老房子裡,又收藏瞭浦東這十幾年發展變化的每一個重要印記。

這座老房子,是拆遷後留下的唯一建築。10年前,它被淹沒在3500多戶居民的住宅裡,如今,它融入瞭10萬平方米的綠地之中。1996年8月,楊金龍搬離住瞭66年的22號院,和傢人、鄰居們搬入為安置陸傢嘴中心綠地拆遷戶專門修建的居民小區。

楊金龍(陸傢嘴中心綠地原住戶):我們那裡沒有什麼外部環境,望出來都是人傢。一傢一傢都是連在一起的,有一個小的像街道一樣,很小的馬路。前面有人傢,左面有人傢,右面有人傢,那時候,連陰雨一下,房子的旁邊、廂房裡面都會滲進水,房頂上面也漏,漏的不得瞭。後來沒有辦法瞭,隻好把痰盂罐、臉盆、腳桶拿出來,把大的碗也拿出來,大大小小弄瞭18個。

從浦西傳統的購物中心越過黃浦江,浦東呈現出從未有過的景象。在楊金龍和老鄰居的記憶中, 15年前,浦東還是一片荒地,有的是綠色的田野和奔跑的羊群,如今這裡已經成為這座城市新的金融中心。

老房子,現在成瞭陸傢嘴開發紀念陳列館。

1993年,“東方明珠”塔即將竣工,上海的攝影愛好者姚建良登上瞭高塔,為剛剛開發的陸傢嘴,留下瞭第一張高角度拍攝的全景照片。

第二年,“東方明珠”塔建成,姚建良又在同樣高度、同樣位置拍瞭同樣景致的一張照片,這時候他決定,要為陸傢嘴正在發生的巨變做一個完整的記錄。

姚建良(上海市民):我想一個城市的發展,就像一個孩子的成長過程一樣,有許多很精彩的片斷,而且這些片斷都是無法再重復的。所以,我想我有責任,要把這段歷史真實、完整地記錄下來。

從1993年起,在“東方明珠”塔的太空艙,同一高度、同一角度,姚建良連續12年,執著地用相機記錄著浦東一年年的變化。

在一張張照片上,浦東的高度與日俱增。

英國著名建築設計師羅傑思,在看到1992年上海聯合設計小組完成的陸傢嘴規劃設計方案時,對中國人理解和綜合各國設計風格的能力表示驚嘆。然而真正讓世界驚嘆的,是中國人把這張藍圖變成現實的能力和速度。

1984年11月18日,上海發行瞭中國第一支股票。

6年之後,1990年的上海雙喜臨門,浦東大開發戰略開始實施,12月19日,上海證券交易所掛牌。浦江飯店那個曾經被稱為“遠東最大”的玻璃天棚舞廳,經過裝修後變成瞭新開張的上海證券交易所交易大廳。

一個叫陳支左的安徽籍年輕人,在上海證券交易所成立那天度過瞭他26歲生日。

1997年,上海證券交易所從浦西遷到浦東,當時,陳支左已經在美國沃頓商學院攻讀工商管理碩士學位。

2002年,在美國普華永道工作瞭兩年的陳支左回到中國,他選擇的工作單位恰巧就是他一直認為和自己很有緣分的上海證券交易所。

這次回來,陳支左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瞭。在上海證券交易所,陳支左擔當著新產品開發部門的領導工作。

2005年,孩子們的母親也從美國回到浦東,進入中國銀行工作。

王平(陳支左妻子):他打電話回來,說決定去上海工作瞭,說在上海遇到瞭很好的機遇,很想在那定居下來。當時我覺得特別吃驚,不是說好瞭回北京嗎,怎麼去上海瞭呢?

陳支左(上海證券交易所產品開發部副總監):一方面我傢就在長江邊上,應該算中遊,安徽的巢湖,長江也可以說把我也連接到巢湖去瞭。坐船可以回傢,從上海坐船,可以坐到巢湖的。

2002年,回國過春節的陳支左聽說上海要建成世界金融中心,他還看到很多金融企業、證券公司已經在浦東建立瞭分支機構,精於金融專業的他發現瞭用武之地。

十幾年來,浦東的流動人口增加瞭120多萬。走在浦東街頭的,有很多像陳支左一樣的人,他們腳步匆匆,充滿朝氣,20年前上海人自信的笑容,又寫在瞭他們臉上,隻是他們中更多的人來自五湖四海。不少外國人攜傢帶口落戶浦東,還給自己起瞭中國名字,他們都是“浦東人”。

眾多跨國公司的介入,為浦東經濟註入瞭新的活力,一批世界醫藥巨頭紛紛搶灘張江高科技園區,他們投入在每公頃土地上的資金超過1800萬美元。由於借鑒瞭珠江三角洲的發展經驗,在張江,總投資超過12億美元的60個高科技項目幾乎全部都是知識密集型。

2005年,背靠6380千米長江的上海港,貨物吞吐量達到4億4千3百萬噸,成為世界第一大貨運港,而在10年前,上海港還是世界港口中的無名之輩。

每天的落日餘暉中,當“東方明珠”塔率先亮起燈光,整個黃浦江兩岸一片璀璨。如果沒有1990年浦東大開發,燈火暗淡的浦江東岸一定難以呼應對岸的明亮耀眼。在海關的鐘聲裡,浦東一天天亮起來瞭。

因為天不亮就要趕很遠的路去上班,在輪渡公司工作瞭幾十年的唐恩林,每天早晨都要靠5個小鬧鐘叫醒。他很得意,退休前從來沒有遲到過。

唐恩林(上海市輪渡公司退休職工):我那個時候搞機艙工作。我們不開的話,對面廠裡上班的連早飯什麼的都沒有。他們早班食堂都跟我們船走,去開飯什麼的都跟我們走。我們船第一渡過去瞭,浦東那時候還很暗的。

唐恩林記不得幾十年間在浦西和浦東之間往返瞭多少次,但清楚地記得那時江面上的情形。

唐恩林:我最早的時候就坐這個船模式樣的船,人多的時候,上面這個地方都在黃浦江水裡面開,人多啊。

1990年浦東確定大開發時,穿過上海市區的黃浦江上還沒有一座橋梁,連通兩岸的唯一交通方式,就是輪渡。直到1991年11月19日,5萬噸巨輪可以自由通航的南浦大橋橫空出世,歷史性地把浦東和浦西縫合在瞭一起。

1993年9月,楊浦大橋落成,還是斜拉橋,橋中心離水面比南浦大橋又高出瞭兩米。

楊浦大橋落成僅僅半年多,1994年4月1日,黃浦江上第三座斜拉橋開工,3年後徐浦大橋正式通車。

當決定在黃浦江上修建第四座大橋時,這4座橋梁的總設計師開始考慮,是否還要再建一座斜拉橋?

林元培(上海市政工程設計研究院總工程師):設計上費功夫、施工上費功夫、研究上費功夫,這個橋不但是交通工具,它要體現出人文景觀。這些建築上的要求是非常鋼性的,一座剛挺的橋,和比較柔和的橋,放在一起,我覺得很合適。

2002年12月13日,世界第一拱橋盧浦大橋還在建設,上海當選為2010年世界博覽會的舉辦城市。南浦大橋和盧浦大橋之間5.28平方千米的黃浦江兩岸,隨後被確定為世界博覽會會址。

包括中國最大的造船廠——江南造船廠在內,總共20多萬平方米的工業建築將成為未來各個國傢的展館。

吳志強(同濟大學建築城市規劃學院院長):在整個世博園區中間將近兩三千米長范圍內,同時一下子噴霧以後,在15分鐘之內可以讓周邊地區溫度降下來,在黃浦江邊上將形成一道世界上從來沒有過的景觀。所有的建築因為底層是架空的,所有的人都會沉浸在這片清涼世界中間。

還在當生產車間的船廠飛機庫,已經出現在世博會總體規劃三維方案中。

吳志強,上海同濟大學建築系主任,2010年上海世博會總規劃師,4年後浦江兩岸5.28平方千米的未來在他的想象中日益豐富和完善。

按照設計,2010年,江南造船廠的舊船臺將會被改建成一個露天的大型下沉式演藝場,185天的世博會舉行期間,這裡將成為全世界的中央舞臺,超過1000場的大型演出在這個下沉式船臺上輪番上演。

520平方千米的浦東,中國最大的城市開發區,有人把它的從無到有說成是“一個時代在田埂上起飛”。

2001年10月20日晚,上海APEC會議期間,黃浦江兩岸在禮花中展現著這座國際化都市燦爛的景觀。

這座和金茂大廈並列獲得浦東開放十年建設金獎的建築,是被稱為“東方之光”的大型日晷針。日晷是中國古代的記時工具。

在日晷針指向的遙遠太空,中國第一艘宇宙飛船“神舟5號”拍攝到瞭夜色中的長江三角洲。影像中最亮的光點來自長江口,我們知道,浦東,上海乃至長江,正在孕育著新一輪的巨變。

32 江海交匯的地方

今天的長江入海口,沙洲還在向大海延伸,滄海桑田的奇觀將繼續呈現,長江口的綠洲也會隨之蔓延。

2005年6月23日,在由上海吳淞口開往崇明島的輪渡上,我們為乘客播放瞭20年前《話說長江》中崇明島的鏡頭,希望能夠找到當年在鏡頭裡出現過的人。

記者:我們現在會在前面的電視上給大傢放一段錄像帶,如果你是崇明島的人,或者20年前去過崇明島,或者現在生活在崇明島,希望看完之後能夠給我們提供一些線索。

20多年過去瞭,一些乘客還能認出當年的崇明島。

乘客:現在長江農場上還有兩個奶牛場,一場在場部的西面,二場在場部的東面。

我們播放的畫面裡沒有乘客認識的人,但他們提供瞭不少線索。根據這些線索,我們來到當年長江農場的第一奶牛場,現在的上海牛奶集團至江鮮奶有限公司,找到瞭最熟悉過去情況的老場長。

殷國安(原長江奶牛一場場長):這是范明官。

范明官:是我,肯定是我,我這邊還有顆痣。

20多年前,范明官還是個剛參加工作的擠奶工,現在已成為奶牛隊隊長。范明官出生在上海閔行縣農村,1980年奶牛場招工時來到瞭崇明島。老場長叫來范明官,他第一次看到瞭自己20多年前在《話說長江》中的影像。

范明官:我在這裡4年擠奶,10年人工授精,10年隊長,一共24年。

范明官1986年與場裡同是擠奶工的徐亞蘭結婚,現在,他19歲的女兒在南京財經大學讀書,妻子是奶牛場的倉庫保管員。

當年工人們手工擠奶的場面早已被機械化擠奶所替代,如今,這裡生產的鮮奶全部供給上海光明乳業集團,供應上海乃至全國。

“白浪茫茫與海連,平沙浩浩四無邊”,這是20年前在長江口拍攝的世界最大河口沖積島——崇明島的影像。

大約在兩千多年前,長江入海口在今天江蘇省江陰一帶。由於江水攜帶泥沙的淤積,入海口的南北兩岸緩慢增長,江心的沙洲逐漸形成瞭崇明島和後來出現的長興島、橫沙島。崇明島把長江口分為兩部分,北支水道最窄處隻有2.4千米;南支水道最窄處8.3千米,最寬處60千米,是長江入海口的主要水道。

多年來,連通崇明島與長江南北兩岸的交通工具是船。近些年,現代化的高速船促進瞭崇明島與外界的物資和人口流動,現在島上的戶籍人口70萬,其中有近5萬人在島外謀生,又有6萬多外來人口在崇明島上工作生活。崇明島每年因長江帶來的泥沙淤積新增土地約兩萬畝,現在的全島面積為1411平方千米,是中國的第三大島。

崇明是上海市管轄的一個縣,縣城設在有10萬人口的城橋鎮。鎮上的步行街雖然不像南京路那樣人群熙攘,但是光顧這裡的居民和遊客依然可以伴隨著海風和流行音樂享受著江中小城的熱鬧與悠閑。

今天的崇明島人大都是墾荒者的後代,自宋朝以後,江蘇常熟、句容等地的居民相繼來到島上捕魚、曬鹽、墾荒,成為島上的先民。

崇明島居民:我們的祖上是從句容遷到崇明來的。現在八代都是崇明人瞭。

還有一些居民是在1949年以後上島的,他們當中有政府的工作人員,也有移民墾荒者。

崇明島居民:我是1949年解放崇明的時候過來的,是海門那個地方移過來的。

崇明島居民:我是1960年到崇明來圍墾的。

崇明島是一座年輕的島嶼,最早的兩個沙洲——東沙和西沙出現在唐朝,北宋時新增瞭姚劉沙,元朝以後沙洲數量不斷增加並相互連接成島。明末清初,崇明島已成為長100千米、寬20千米的大島。

歷經1300多年,長江大浪淘沙、東海海潮推擁,若沉若浮的崇明島才終於形成現在的規模。當年明太祖朱元璋稱崇明島為東海瀛洲。那時島上的土質鹽分降低,農業得到發展,並逐漸成為主要產業。崇明島上大規模的圍墾是從1959年開始的。新中國成立後,上海市為瞭解決人口劇增帶來的糧食問題,動員10萬人到崇明島和沿海灘塗圍墾。

早年圍墾都是靠人工挑泥完成的。島內的多處大堤,是一次次圍墾造田的紀錄。

1968年,上海市普陀區17所中學的17個畢業生來到崇明島落戶,之後又有22萬上海知青陸續來到崇明島,成為當時圍墾造田和農業生產的主力。從1956年到1984年,崇明島共圍墾土地612569畝,超過全島總面積的1/3,崇明島成為上海重要的商品糧基地。

在不斷被圍墾的崇明島上,自然的演變並沒有停止。長江攜帶泥沙淤積而成的灘塗,很快就會長出蘆葦等野生植物,並形成一個可以循環的生物鏈。科學傢把這一地貌叫作濕地。東灘位於崇明島的最東端,面積200多平方千米,是長江口唯一一塊保持瞭自然本色的灘塗濕地,成為數百種鳥類和野生動植物的天堂。

東灘濕地也吸引瞭島上居民的目光。1989年,在崇明島最東端,一個新的村莊——瀛東村出現瞭。十幾年過去瞭,瀛東村在當年的蘆葦灘上建起瞭果園和魚塘,傢傢住進瞭統一建造的別墅式樓房。沒有圍墾就沒有瀛東村。這裡的村民原來都住在東灘濕地附近的良種場,發展緩慢,收入很難提高。1985年,黨支部書記陸文忠帶著7個村民來到東灘開始圍墾。

毛菊英(崇明島瀛東村村長):我們圍墾的時候,東灘這裡就是最東端。這條河的外邊,就是海灘瞭。第一期圍墾瞭600畝,第二期圍墾是2000畝。後來到瞭1995年,我們嘗到圍海造田的甜頭瞭,在南分場又搞瞭1400畝,總共我們村裡的毛地就是4000畝地。

村民們圍墾的土地大都用來養魚養蟹。陸洪明夫婦承包瞭兩個魚塘,每年收入七八萬元。1996年,聽說村裡又計劃圍墾濕地,他也打算再增加兩個魚塘,可是這個願望沒有實現,因為崇明縣政府已經禁止在東灘圍墾。

不久,陸洪明的傢門口矗立起巨大的風車。2005年,崇明風電場第一期3臺風電機組正式並網發電。

濕地吸引的不再是墾荒的村民。上海復旦大學副教授趙斌,每個星期都要帶著助手踏上那條濕地小道。在這裡他們建瞭3座觀測塔,通過現代化的科技手段記錄整個濕地碳通量的變化以及其他多種數據。

趙斌(復旦大學副教授):從這個設備開始,中國也可以跟世界同步瞭。我們這個觀測點,其實是在整個全球氣候變化當中的一小點,但是如果沒有這麼多一小點工作的話,整個大氣二氧化碳的監測、全球氣候的變化都沒有任何基礎可言。

2005年7月,長江口的另外兩個島——橫沙島和長興島劃歸崇明縣管轄,“三島聯動”戰略開始實施。面積最小的橫沙島,以生態旅遊休閑度假為發展方向,成為上海的森林生態島,規劃全島森林覆蓋率70%。

距上海市區和吳淞口最近的長興島,成為三島規劃中唯一的海洋裝備區。島上的上海振華港機已經建起世界一流的生產基地,產品占全球市場50%的份額。與振華港機相鄰的是建設中的中國船舶工業集團造船基地。從黃浦江邊遷來有著140年歷史的江南造船廠,正在這裡打造世界頂級水平的“新江南”。它將是世界最高水平的造船基地,形成300萬噸的造船能力。

2004年開工的隧橋工程,將通過長江南支江底隧道連通浦東和長興島,再通過大橋連通長興島和崇明島,而江蘇的啟東和海門將通過大橋跨越長江北支水道連通崇明島。工程竣工之後,長江口三島將與南北兩岸全線貫通。

地處寶山區的吳淞口是長江和黃浦江的門戶,近年來陸續出土的鐵炮,是歷史上吳淞口多次成為抗禦外敵戰場的見證。

上海寶山區居民:炸藥墊好以後,才有沖擊力,這個炮很有殺傷力的,這個炮座能攻擊好遠,假如是一條木船馬上就翻瞭。鐵炮的炸藥是多大距離裝多少藥,距離遠裝藥要多。主要是6月16號,當時英國在長江口與黃浦江,有十幾條軍艦圍攻我們的東炮臺、西炮臺。

寶山區位於長江和黃浦江的夾角地帶,陸地形成於1400多年前,面積近300平方千米。2003年江底隧道竣工後,寶山通過上海外環線與浦東和整個上海連為一體。寶山是上海重要的航運基地,有22個萬噸級以上的碼頭,全年裝卸1000多萬個集裝箱,進出口吞吐量2300多萬噸。

寶山的名字就得之於長江航運:在明朝永樂年間,吳淞口曾有人工堆築的一座土山,為出入長江口的船隻導航,永樂皇帝把它叫做寶山,名字一直沿用到今天。

作為長江入海前的最後一條支流,黃浦江在上海吳淞口與長江交匯,吳淞口西倚寶山,東靠浦東,北枕長江,距上海外灘27千米航程。

當年人造的寶山早已在潮水的沖刷下坍塌瞭。清朝初年的海禁政策也曾使寬闊的江面沉寂多時,直到160多年前上海開埠,吳淞口再次熱鬧起來,晝夜不停出入吳淞口的船隻,帶來瞭上海這座城市的興起和繁榮。吳淞口也成為中國與世界經濟交往的第一道大門。

位於吳淞口的101號航標,是黃浦江與長江分界的標志,它面對的是一條100多年來中國最繁忙的航道。與101號航標相對,有一座100多年前荷蘭人建造的燈塔,它是長江與黃浦江交匯點的標志。

黃浦江的源頭,在1999年得以確認。那一年,上海市地理學會組織專傢組沿江而上來到浙江天目山北麓的龍王山,隻見一股泉水從海拔1500多米的山頂飛流直下,當地人叫它西苕溪,專傢們考察確認,它就是黃浦江源。

西苕溪與黃浦江的另一條支流東苕溪匯合後進入湖州時,已經成為一條可以行船的水道,之後流入太湖,再經過淀山湖,最後到達上海。

黃浦江在匯入長江前穿過瞭上海,浦江兩岸形成瞭浦西和浦東。這兩塊土地像親生姊妹,都是喝黃浦江水長大的,然而成長的時間卻相差瞭100年。

20年前拍攝的上海十六鋪碼頭的場景,讓許多上海人至今難忘。100多年來,這裡是整個長江流域最大、最繁忙的客運和貨運碼頭。近來外高橋等長江岸邊深水碼頭落成後,貨輪不再到這裡停靠。空運和鐵路、公路運輸發達瞭,乘船的旅客越來越少。2003年所有客運線路遷到位於吳淞口的上海吳淞客運中心,十六鋪碼頭完成瞭它的使命。

1978年11月17日,上海寶山鋼鐵總廠在長江岸邊打下瞭第一根樁。這個後來成為中國最大的鋼鐵企業占地22平方千米,位於長江與黃浦江匯合的夾角地帶。寶鋼的廠址選在這裡是因為它引進瞭國外全套的現代化設備,使用的是高品質的進口礦石原料。巨大的用量必然要靠大噸位的船舶運輸,因此,入海口的長江岸邊成為最合適的地點。

現在寶鋼的兩個原料碼頭水深都達到負12米,10萬噸以下的貨輪直接停靠卸貨。總長52千米的傳送帶把礦石從碼頭直接運送到車間。寶鋼的三期建設工程歷時23年,到2001年已全部完工。1998年,寶鋼組成中國最大的鋼鐵聯合企業——上海寶鋼集團公司。今天的寶鋼已形成2000萬噸鋼的年生產能力,在全球鋼鐵企業中名列前茅,並進入全球500強企業。

袁正仲20多年前從長江上遊的攀枝花鋼鐵公司來到寶鋼,參加瞭全部焦爐的建設,至今讓他自豪的是寶鋼煤氣基本實現瞭零排放。

袁正仲(上海寶鋼煉焦分廠技能專傢):幹法熄焦對環境的污染極小,不像濕法熄焦,還有一個就是它大量地回收瞭熱能。我們的焦爐全部采用幹法熄焦這個熄焦工藝,這在全球都是獨一無二的。

寶鋼年產鋼1400萬噸,需要用水5600萬噸。由於采用瞭先進的水循環設施,現在每年從長江取水隻有20萬噸,污水排放量為零。寶鋼用科技和管理鑄造瞭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用水系統。走進寶鋼,看不見黑煙,聞不到異味,綠地和樹蔭映襯著辦公樓、高爐和廠房。

這些梅花鹿不是生活在野生動物園,而是奔跑在煉鋼車間百米之外的圍欄內。負責飼養它們的是寶鋼唯一一位學習野生動物專業的大學生。

李軍功(寶鋼畜牧師):土壤裡的酸堿度會影響動物繁殖的雌雄比例。1995年出生瞭10頭梅花鹿,有9頭是雄的;1996、1997年雌雄比例都是雄的多、雌的少;2000年前後雌雄比例就平衡瞭;今年生瞭14頭梅花鹿,7頭雄、7頭雌。

1995年李軍功從東北林學院畢業來到寶鋼。借助動物監測環境是寶鋼辦動物園的最初目的,但是李軍功希望有朝一日能把這些孔雀和其他小動物散養在廠區裡,讓長江之濱的寶鋼真正成為鳥語花香的世界。

每年的春秋兩季,都有200多萬隻往返於澳大利亞和西伯利亞的候鳥在崇明東灘濕地落腳棲息,它們要為長達7000多千米的旅程補充體力。近百種的候鳥裡不乏國際瀕危鳥類。東灘已經成為東亞最大的候鳥保護區。

崇明島,作為長江口的一塊大面積尚未全面開發的凈土,是長江上一片“永遠的綠洲”。這塊土地的生態價值,為上海的未來發展留出瞭巨大的拓展空間。

2006年“五一”節前夕,瀛東村的男女老少正在為迎接旅遊黃金周而忙碌。從6年前開始,瀛東漁傢樂旅遊已和養殖、種植業一起,成為村裡的3大產業。

為瞭吸引更多的遊客,村口剛剛建好瞭一個旅遊接待中心。這幾年村裡以興辦度假村和傢庭旅館兩種方式發展旅遊。現在,年接待遊客量已經達到3萬多人。瀛東村在觀光景區內,開設瞭一個特殊的農墾博物館,村民們搬來瞭傢裡已經閑置多年的農具。

毛菊英:崇明開發瞭,大橋隧道通瞭,到這來的上海人比較多瞭。他們要到崇明來看看,我們瀛東村也在其中,像“五一”黃金周裡的1到5號期間床位基本上都滿瞭。

曾經被墾荒者的汗水浸泡過的一件件農具,講述著崇明島不再重演的圍墾歷史。在瀛東村口,一座花崗巖的雕塑,再現瞭當年最先到這裡圍墾的8個村民,它記錄瞭瀛東村的故事,成為崇明島開發歷史的一個縮影。為瞭保留長江口的這一抹綠色,村民們停住瞭邁向灘塗的腳步。曾經參加過圍墾的徐志民面對濕地,默默地守望著身後這片萬裡長江最東端的麥田……正是許許多多像他這樣的普通百姓的付出,才使崇明島正在成為長江這條巨龍銜在口中的一塊翡翠。

今天的長江入海口,沙洲還在向大海延伸,滄海桑田的奇觀將繼續呈現,長江口的綠洲也會隨之蔓延。

這裡,就是我們的母親河長江的歸宿,就是地球上一條耀眼的銀色飄帶的終點。

2006年,長江口燈船,也就是長江與東海的交界點,位於東經 122度 28分09秒,比20年前向東推進瞭8.5千米。

33 生生不息

20年,對長江隻是一個瞬間,對中國卻是一個時代,一個創造奇跡的時代:世界上最長的高原鐵路、世界上最大的水利樞紐工程、重慶直轄、浦東開發。從20年前開始的轉折改變瞭城市、改變瞭鄉村、改變瞭生活、改變瞭觀念。

在一段20年前的影像中,我們看到在波峰浪谷間,一群年輕人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釋放著對母親河長江的情感。在經歷瞭江源800千米無人區的艱苦磨難,金沙江急流險灘的擊水博浪,虎跳峽的生死抉擇後,他們用熱血和生命為長江留下瞭一段蕩氣回腸的記憶。這一年是1986年,《話說長江》播出後的第三年。

漂流者的激情來自那個年代,浪漫、火熱的20世紀80年代。這個處在巨變之初的年代,成為無數中國人光榮與夢想的起點。從那時開始,中國用20年的時間走完瞭近百年的發展歷程。

那是一群來自各行各業的年輕人,他們沒有漂流經驗、沒有專業設備。他們要去完成的是萬裡長江上的第一次漂流。

楊欣,來自金沙江畔的漂流隊員。當他被選中進入密封倉突破虎跳峽時,已經有8名隊友在這裡犧牲。

在幾分鐘裡,楊欣用生命對話億萬年的長江。這位23歲的年輕人第一次真正感悟瞭這條他原本十分熟悉的大江。

1986年9月19日下午3點,楊欣和另一名隊友鉆出瞭密封倉。2個多月後,漂流隊抵達長江入海口。以10條生命為代價,人類完成瞭歷史上第一次長江漂流活動。

漂流結束後,楊欣重新回到瞭長江源頭,在中華民族母親河起步的地方,面對著生生不息的大江源流,楊欣內心深處的使命感被激發。從此,他留在瞭這裡,成瞭保護長江源的第一批志願者。

這一待,就是20年。

在那一張張充滿時尚和活力的面孔的背後是長江20年巨變孕育的新的生活。

20年,對長江隻是一個瞬間,對中國卻是一個時代,一個創造奇跡的時代:世界上最長的高原鐵路、世界上最大的水利樞紐工程、重慶直轄、浦東開發。從20年前開始的轉折改變瞭城市、改變瞭鄉村、改變瞭生活、改變瞭觀念。

每一個中國人都成為這場社會變遷的親歷者。

200萬年前,人類出現在長江流域。從那時起,先民們依偎著這條大河生生不息。仿佛是一份厚重的禮物,流淌在天地間的長江澤披萬裡。土地、糧食,濤濤江水年復一年地為人們帶來瞭生活的各種需要。

在《話說長江》的影像裡,一個個火熱的場景被記錄下來,它們是20年來中國發展、變遷的時代印記:

茂密的森林是建設者眼中的棟梁;

林立的煙囪是高速發展的標志;

魚躍歌飛的場景是豐收的喜悅;

大片的濕地更是成瞭耕種最好的選擇。

這是母親河20年的給予,長江流域以不到中國1/5的面積養育瞭中國1/3的人口,生產瞭中國1/3的糧食,創造瞭中國1/3的財富。長江三角洲成為世界上正在形成的第六大城市群,長江經濟帶更是中國最寬廣、最有發展潛力的經濟帶。

1998年,一場洪水席卷瞭長江流域,突如其來的災害沖破瞭大部分堤防設施,造成瞭有史以來最大的經濟損失。水覆蓋下的土地曾經是湖泊和濕地,它們都是天然的泄洪區。

“98”洪水退去後的第6年,“江湖連通”工程在長江中遊的武漢動工瞭。對長江來說,這是一個起點。從這裡開始,人們要把一部分土地還給湖泊,還給長江。

東湖,中國最大的城市湖,它和大大小小一百多個湖泊讓武漢有瞭“百湖之市”的美稱。這些湖泊原來大多與長江、漢江相通,它們就像江河的肺葉一樣調蓄水位,吸收洪水或者補充水量。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人在這裡生活,湖泊變成瞭魚塘、耕地、房屋和城市。“百湖之市”周圍星羅棋佈的湖泊今天隻剩下20多個。東湖,也鑲嵌在林立的高樓之中。

1998年洪水來到時,失去泄洪通道的長江中遊江漢平原一帶,就成瞭受災最嚴重的地區。

“江湖連通”工程在湖泊和長江之間留下一段段人工河道,這是人和自然對話的橋梁。就像分別已久的伴侶重新攜手,湖泊裡的水在數十年後重新流回瞭長江。

“上善若水”,這是水流的聲音,這是天籟的聲音。

蒼茫天地間,水是萬物的成因,一切均由水產生,最後還原於水。這種晶瑩剔透的物質有著望不到邊的玄機和奇妙。

長江,擁有中國40%的淡水資源,對一個民族來說,它是賴以生存的命脈。

2005年4月16日,中國所有和長江有關的專傢和管理者都齊聚武漢。

這是一次以“如何在發展中保護長江”為命題的論壇,一份有關長江健康體征的指標誕生瞭。一個個數據明確地把什麼是健康的長江揭示出來。對有億萬年生命的長江來說,這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長江水資源總量巨大,但時空分佈不均:幹流水質總體良好,但局部污染嚴重,整體有惡化趨勢;生物多樣性豐富,但局部破壞嚴重,魚類生物多樣性保護任務艱巨,等等,等等。這是數字背後的長江,是20年來創造瞭發展奇跡的長江。

大傢把世界上唯一一條人工飼養成功的白鰭豚叫淇淇。淇淇的一生在中科院水生所的水池中度過,長江裡,由於生存環境的不斷惡化,它的同類基本滅絕。

2002年,淇淇離開這個世界,它也許是人類最後看到的白鰭豚。水生所博物館的展廳裡,淇淇成瞭一個標本,用這種方式,它和我們不再分離。

水生所的標本室裡,陳列著長江流域已知的300多種魚類標本。它們中的一些,已經逐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這是一條各種生命組成的大江,飛禽走獸,花鳥蟲魚。億萬年來,演變、進化、消亡,自然用自己的法則主宰著萬物生靈。直到今天,人類都無法預計物種非正常消亡的後果。消失的長江生命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無法估量。

2005年4月,洞庭湖休漁的季節。寧靜的晨曦中,洞庭水殖股份公司總經理羅祖亮和員工一起把500萬尾優質魚苗投放到瞭洞庭湖。這樣的活動每年一次,已有3年。

在兒時的記憶裡,羅祖亮眼中的洞庭湖魚蝦滿倉。年復一年的過渡捕撈如今已經造成湖裡近3%的魚類滅絕、10%的魚類瀕危。

被投放的一尾尾魚苗帶著人們的希望和恢復種群的使命開始生命的歷程。這是人類對自己行為的一種補償。

相距1000多千米的長江下遊,河豚養殖戶鄭金良正把自己繁殖的河豚魚苗打包,準備投放長江。

鄭金良(江陰河豚養殖戶):小時候,這種魚不值錢,是長江裡面最多的一種魚。從2000年就幾乎沒有瞭,長江裡的河豚價格最高的時候,種魚是6.5萬兩條。

每年一次,鄭金良都會往長江裡投放160多萬尾河豚魚苗。

投放魚苗的第四年,鄭金良在長江裡發現瞭自己過去投放的河豚,在生生不息的江水裡,它們已經長大,有瞭自己的族群。

鄭金良:開始的時候我就這樣講,一旦繁殖成功一定要放入長江,不要說給社會做貢獻,保守一點說,就算為我自己的子孫後代留點東西。

在狹長水槽裡遊動的魚,雖然沒有舒適的生活環境,卻肩負著神聖的使命。水槽位於煉鋼車間的出水口,水源來自於生產排放的廢水。這是江陰興澄特鋼有限公司煉鋼車間內獨有的一道風景。作為生活在水中的生物,魚類對水質的變化最為敏感。代表著人類,魚兒監督著煉鋼車間水處理、排放的質量。

2000年,興澄公司總經理俞亞朋考察瞭位於德國萊茵河畔的巴頓鋼廠。德國同行對萊茵河的行為深深觸動瞭他,對母親河產生瞭發自內心的關愛。

俞亞朋(江陰興澄特鋼有限公司總經理):我去看瞭以後他們告訴我,煉鋼的循環水處理以後可以達到飲用水的標準,那我就問你有沒有多餘的水排放呢?他說有的時候也有。那我就問你就這樣排放嗎?他說不行,他說還要等溫度降低瞭以後才能排。我問為什麼?他告訴我說魚兒受不瞭。就這一句話使我非常震驚。

回國後,俞亞朋關閉瞭每年帶來巨額收益但污染嚴重的老廠,在長江邊的新廠區裡,一套世界上最先進的水處理設備日夜工作。廢水經過魚兒的檢驗後,才能排入長江。

萊茵河,歐洲第三大河,全流域覆蓋瞭9個國傢。20世紀50年代末期,萊茵河水質開始變壞。70年代,萊茵河被稱為“歐洲最浪漫的臭水溝”,河裡的魚類幾乎完全消失。這20年正是歐洲戰後經濟發展最快的工業時代!創造瞭巨大財富的萊茵河,也付出瞭驚人的代價。

面對漸漸失去活力的母親河,萊茵河畔的居民開始反思自己,他們愧對這條自然和歷史同樣厚重的大河。從那時起,萊茵河的子民開始改變從前的習慣和觀念、精心呵護著自己的母親河。30年過去瞭,萊茵河水質在慢慢地恢復著,但要完全回到從前還需要更長的時間。

長江水利委員會的老樓前樹立著一座雕像,他就是這裡的創辦者——林一山。

蔡其華,水利部長江水利委員會第五任主任。相隔20年,兩代對長江有著共同情感的長江水利人,卻有著不同的治江思路。人水和諧相處、保持長江的健康活力是蔡其華面對的新的課題。

這是一項巨大的挑戰,時時刻刻瞭解長江的健康狀況、測量長江的體征數據、尋找保護長江的辦法,這些就是蔡其華每天重要的工作內容。

蔡其華(水利部長江水利委員會主任):應該說是一種價值觀的轉變,我們提健康長江,不僅看重眼前的利益,更註重長遠的利益;不僅看重人類當代的即得利益,更看重大自然長遠的為人類造福的追求。

從空中鳥瞰長江源頭,如發辮甩開的水系,就像賁張的血管,生機無限。在長江入海口,水流會在最新形成的土地上留下一道道溝痕。在它的兩端,長江無盡相似,這是生命的足跡。

從青藏高原各拉丹冬雪山的薑根迪如冰川開始,長江經過6380千米的裡程、5400多米的跌宕,一路匯集幾十條大河,從西到東橫貫中國,成為孕育偉大民族的生命之河。

這是亞洲最大的人工湖——丹江口水庫。從這裡開始,向南流淌瞭億萬年的漢江地理定勢就此改變,這就是南水北調工程的中線所在。

當黃河漸漸失去活力的時候,一項世界上最大的水利工程就此展開。從長江的上遊、中遊、下遊3個水源地引水,南水北調工程將讓長江之水流入黃河古道、滋潤著大半個中國。

長江源頭第一所小學沱沱河小學的學生們每周一次的課外活動,和同齡人相比,這裡的孩子們更多瞭一份成熟和責任。他們的腳下,就是長江的源頭凈土。

每年春天,崇明島陳傢鎮中心小學的孩子都會到臨近海邊的土地上植樹。長江最後一所小學的孩子們在大江入海前,為它種下瞭最後一抹綠色。

這是長江邊常見的景象,其中的歡樂隻有江邊人才能體會,這份幸福是長江的恩賜。

武漢市民:今天水溫8度,氣溫最低是零下2度。/生活在長江邊這麼好的水域,是我最大的幸福。/我曾經騎自行車2002年到格爾木,走過沱沱河,在長江的最上遊我也遊過一次泳。/在長江裡遊瞭泳,到任何的河裡遊泳都不怕。/我們在長江的懷抱裡感受母親河的關懷,我們感到無比的幸福。

這是一幅完整的長江水系圖。行走在大地上的江河網絡宛如人體的經絡,水,就是它流淌的氣血。經絡、血管支撐著認知和情感,長江,同樣具有生命。用生命呵護生命,這,是江水孕育的中華民族對母親河的新的情感和認知。

十幾年來,卓瑪每天都會到這裡為長江祈福,她的腳下是長江流經的第一塊濕地。卓瑪希望和她共飲一江水的人們都能掬起從雪山流下的源頭凈水。帶著長江子民的祝福,水就這樣流經萬裡,奔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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