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繆情書 | 我在一個美麗的暴風雨中給你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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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繆的日記裡,他寫到電影首映之夜的印象:“這是劇本作者可以獲得的最快樂的時刻,可以聽到他的語言獲得瞭聲音,被一位令人驚艷的女演員的靈魂演繹得淋漓盡致,這應該隻會在夢中出現吧。”

加繆與瑪麗亞·卡薩雷斯

1944年,加繆創作的劇本《誤解》(Le Malentendu)所改編的戲劇在巴黎首演,瑪麗亞·卡薩雷斯(Maria Casarès)是女主角,兩人因此戲劇結緣。

1944年6月6日,聯軍登陸諾曼底的那天晚上,他們共處一室,互生情愫。在此後的16年裡,他們通瞭865封信,從1944年的夏天,到1960年的冬天,直到加繆在一場車禍中不幸喪生。

加繆與卡薩雷斯的通信集

瑪麗亞·卡薩雷斯是西班牙第二共和國的首相聖提亞哥卡薩雷斯(Santiago Casares Quiroga)之女。西班牙內戰戰敗後,卡薩雷斯將女兒瑪麗亞送到瞭法國。在巴黎,卡薩雷斯修讀戲劇與哲學,與加繆在阿爾及利亞上大學時修讀的專業相同。

卡薩雷斯在巴黎主演瞭由馬賽爾·卡爾內(Marcel Carné)導演的《天堂的孩子們》(Children of Paradise)和尚·考克多(Jean Cocteau)導演的《奧菲斯》(Orpheus),從此聲名大噪。加繆回到法國之後,常到巴黎城中著名的馬瑟蘭影院(Théâtre des Mathurins)看電影,成為卡薩雷斯銀幕下的常客。

瑪麗亞·卡薩雷斯是法國影史上最為出色的女演員之一

“我終生不會屈服,我會忠於對於我來說最本質的需要,而且永不放棄。”

這句話出自加繆寫給情人卡薩雷斯瑪麗亞的其中一封信。他在這裡指的不會放棄,不單指他在政治上會與德軍終生對抗,還指他不會放棄對妻子的承諾。他與鋼琴傢弗蘭辛妮·福萊(Francine Faure)於1940年在阿爾及利亞結婚。

加繆知道與卡薩雷斯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他在信中寫道:“我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我說出一些話,我就背棄瞭現在的生活。那是我永遠都不會說的話,因為有的承諾我不能打破。”他在給卡薩雷斯的信中寫:“我會努力讓弗蘭辛妮快樂的。”

加繆與妻子弗蘭辛妮·福萊

但他既沒能讓妻子很快樂,也無法完全與瑪麗亞卡薩雷斯分手。在二人分手四年後,他們偶然地在聖日耳曼大街上相遇,又開始瞭持續的通信。二人的通信中,加繆像回到瞭少年時代,寫著浪漫的情詩,小心翼翼地低聲私語:“今晚如果你抬頭望向夜空,希望像雨水一樣滴落的流星讓你想起我對你的愛。”

卡薩雷斯回應道:“遇見你的時候,我太年輕瞭,也不懂我們這個詞意味著什麼。或許我必須得不顧一切地拿我的額頭去碰生活這面墻,才能弄清為什麼會對你有這樣貪得無厭的渴望,以及其中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加繆和卡薩雷斯在巴黎

加繆也同樣想不通為什麼兩人之間會有這樣的欲望,而隻好將之歸結為“荒謬”,一方面他向卡薩雷斯承認他希望她一直與他保持情人關系,另一方面,又不願意與妻子離婚。他的妻子在得知二人的關系之後,瀕臨崩潰,並嘗試自殺,後被加繆阻止。

加繆向卡薩雷斯透露自己的自責和心理壓力,他寫道:“一切都很愚蠢,如果你在意的話。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們也無法改變什麼,讓我們嘗試著盡量去應對,以免冒險毀掉一切,還是不要從這荒謬的生命中索求太多吧?”

加繆與妻子,兩人抱著初生的一對雙胞胎

他們在信中分享一切,包括加繆寫作上沒有靈感時的困境,還有兩人最近在讀的書,卡薩雷斯說:“司湯達一直都是最出色的,巴爾紮克隻是偶爾出色”,而加繆則認為:“海明威很虛偽,奧威爾是少數的和他又共通之處的人。”

當二人不通信的時候,卡薩雷斯便寫信不失幽默地抱怨道:“寫情書給我是不是讓你覺得很浪費你的才華呀?是的,我明白!已經12年瞭,我們隻靠寫信來維系感情,但現在你卻厭倦瞭,不再願意說你愛我。但至少你也應該寫幾行字告訴我,你的身體是否健康,心情如何吧?”

加繆和卡薩雷斯的信件就像一本長篇故事,書寫瞭二人的生活回憶和內心獨白。加繆在一封信中所說:“就像是一個奇跡,你怎麼會這麼瞭解我的期望呢?因為連我自己也常常無法看清自己,也無法認清這些心情。你給我的,是我不配擁有的,而我懷著尊重和感激之情接受瞭,這份美好的愛情,讓我重生。”

卡薩雷斯 佈列松導演的《公園中的女人》(Les Dames du Bois de Boulogne)劇照

卡薩雷斯寫道:“因為我們之間這些不同尋常的復雜情愫,我不再是1950年的我瞭,也不再是我自己塑造的我,而是我們共同塑造瞭我們自己。”

1959年聖誕節,加繆到普羅旺斯鄉間的盧爾馬蘭(Lourmarin)小鎮上度假,卡薩雷斯寫信給他說:“我會等你回來再和你詳談,幫你拍掉舟車勞頓的塵土。”加繆在開車回巴黎前,回信給她說:“一想到可以再見到你,就很高興,現在一邊寫也一邊在笑,給你送去我的吻和擁抱,周二見,那時一切又將重新開始。”

但悲劇的是,兩人並未能再見,加繆在開車回巴黎的途中,在巴黎市郊撞上瞭一顆大樹,加繆當場身亡。

“你會喜歡這間屋子的,還有這裡夜晚的香氣,很安靜。我在一個美麗的暴風雨中給你寫信,電閃雷鳴,雨勢很大,我跟尚和凱瑟琳(註:加繆的雙胞胎兒女)玩耍,度過瞭一整天。”

加繆與他的兒女

“你想怎樣生活,就怎樣做吧,永遠要追隨你內心,如果你不想寫信給我瞭,就不要寫瞭吧,否則也隻是不斷地在重復以前說過的話。”卡薩雷斯心裡清楚加繆會一直從她的生活中缺席,而又會以另一種方式一直存在。“就這樣吧。無論發生什麼事,你會永遠地留在我的生命中。”

加繆與卡薩雷斯的婚外情靠書信的碎片維持,他們僅有的短暫交歡被現實中的時間和距離延長,而他們對彼此的渴望永遠無法被滿足,也因此使得書信中的回憶仿佛跳躍著,縈繞在字句間,讓這個故事蒙上瞭一層神秘而有彈性的光。

加繆與卡薩雷斯

荒謬才是生命中唯一的必然性,而許許多多的巧合與因緣恰恰印證瞭其中的不可思議。在卡薩雷斯主演的《奧菲斯》三部曲中,公主、詩人和詩人的妻子之間有一段三角戀情,而這樣的故事仿佛也同樣發生在現實中,就在戰後如夢初醒的巴黎。

哲學的道理似乎總是透過悲劇來呈現,正如加繆在《西西弗斯神話》中寫到:“但我們一定要想像西西弗斯是快樂的。”

卡薩雷斯主演的《奧菲斯》劇照

卡薩雷斯主演的《奧菲斯》劇照

參考資料:The Paris Review. “Illicit Love Letters: Albert Camus and Maria Casares.”

LA Review of Books.“No Longer the Person I Was”: The Dazzling Correspondence of Albert Camus and Maria Casarè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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