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呂佈刺殺丁建陽
54.
嘉靖本：
毛本：
毛本一貫的省字數。不過這裡嘉靖本本身也有問題，何進用“降詔”二字不妥。
從行文的角度上說，在這裡加進“當日倚恃兵權，敢出抗拒”一句，是累筆。但是這個說明卻是有必要的，毛本刪去之後，丁原為何敢和董卓對著幹，就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加交代瞭。（當然除瞭兵馬之外，另一個原因是呂佈）
55.
嘉靖本：
毛本：
這裡的改動大概可以分三點來說。
其一，“身長一丈，腰大十圍”，毛宗崗可能覺得這描述更像許褚，“眉目清秀”畫風也不對，於是把用詞改過瞭。
其二，把呂佈的來歷挪到瞭後面。
從文學性的角度來說，這是較好的改動。用意正如毛宗崗在批註中指出的：先從李儒和董卓的眼中刻畫出一壯士形象，然後才揭示：原來此人乃是呂佈。毛本加的這句“主公且須避之”也好。
而且上面那段嘉靖本其實也是有的：
這就顯得兩處“丁原義子呂佈”有點重復瞭。
其三，“李儒會意”，會意這詞也不對。
總體來說嘉靖本的文詞，有很多地方比毛本粗率。這裡的“見丁原背後一人”，然後又“當日，佈執方天畫戟，立於丁原之後”，也是一例。
56.
嘉靖本：
毛本：
毛本精簡文字，雖然很多時候都是正面作用，但有時也少瞭有意思的細節。比如這裡“呂佈手執畫戟，目視董卓而出”。
57.
嘉靖本：
毛本：
盧植的話很長，但這裡主要是個語氣的問題。嘉靖本用“汝”，又直斥董卓有逆心，口氣很激烈。毛本就是比較委婉的語氣。
這裡除瞭人設不同的因素外，嘉靖本自己也有問題，你盧植上來用的稱呼可是“明公”……
另外毛本刪掉瞭蔡邕勸諫，這是時間線上的問題。到下面說。
P.S.盧植免官、隱居，都是史實。事實上嘉靖本這段大體上也是照搬史書。《資治通鑒》：
58.
嘉靖本：
毛本：
都說毛本改得更加臉譜化，我看很難說。嘉靖本這裡顯然更符合民間故事裡那種“一壞壞到底”的作風，直接就要“傷害百官”，毛宗崗可能覺得有點兒戲，刪掉瞭。不過這樣一來，也顯得董卓按劍立於園門有點突兀。
59.
嘉靖本：
毛本：
呂佈騎一“劣馬”，顯然是作者故意要做出的對比。毛宗崗刪掉，可能是覺得有些刻意？另外這裡呂佈出場的風頭，毛本也不如嘉靖本。
“董卓無言可答”和“董卓未及回言”顯然是不同的，為什麼改我也不知道。毛宗崗顯然不必為董卓回護。
還有一個兩版本都沒解決的問題：既然董卓軍是自城中出戰，為什麼敗退三十裡之後就地下寨瞭？不能回城麼？
60.
嘉靖本：
毛本：
這裡其實是有細微不同的。所謂“以何而進”，禮物隻是個引子，通過禮物來得到和呂佈見面說話的機會。所以李肅下文也隻說名馬金珠這些財物。“何以說之”，問的就不隻是禮物，而是李肅的整個計劃，所以毛本多瞭一句“更進說詞”。
這裡毛本好些，說動呂佈，采用名馬、金珠、言詞三管齊下。嘉靖本隻有前兩者，未免顯得呂佈不值錢。
61.
嘉靖本：
毛本：
毛本好。送人的禮物自己騎著，不大合適。尤其是李肅下文的說詞中還有“有良馬一匹，……李肅不敢乘坐，特來獻與賢弟，以助虎威”這樣的話——你明明就是乘坐著過來的！（雖然這隻是固定套路客氣話）
62.
嘉靖本：
毛本：
雖然如果是我寫小說，我也會按毛本那樣寫，因為呂佈和李肅越熟絡，他聽李肅把話說完的可能性就越大。
但是嘉靖本這個真的挺好玩的……
63.
嘉靖本：
毛本：
詩詞這方面嘉靖本確實不行。另外這裡也沒必要拉上什麼“史官”。
64.
嘉靖本：
毛本：
“此馬亦不可說”這句話令人莫名其妙。
65.
嘉靖本：
毛本：
毛宗崗的心理活動可能是這樣的：吹牛總要以事實為基礎。你李肅就算是來做說客的，“董卓寬厚”這話，也沒辦法捏著鼻子說出口吧……
何況這種明顯與事實不符的諛詞，反而會降低我方說辭的可信度。
66.
嘉靖本：
毛本：
這裡的時間線有所不同。毛本呂佈等到二更下手，比較謹慎，提高瞭可行性。但嘉靖本更有畫面感，呂佈當即提刀動手，凸顯瞭人物果斷乃至沖動的性格。
不好說那版更佳，各有所得吧。
還有一點。毛本裡是沒有“董刺史”這一稱呼的，不過這裡呂佈既然已經決定歸降，那“董刺史”不宜改為“董卓”，還應像前文一樣作“董公”。
67.
嘉靖本：
毛本：
既然要做刪減細節的工作，就難免遇到這樣的事：毛本更簡潔，嘉靖本照顧更周到。
68.
嘉靖本：
毛本：
在嘉靖本中，蔡邕這段文字前面加瞭一個“初”字，是回顧的語氣，所以董卓征蔡邕出來做官是在此之前的事。因而在57條所引的內容中，他能夠出來勸諫董卓。
毛本把這段文字後移到董卓行費立之後瞭。原因呢？“李儒勸卓擢用名流，以收人望”，因為征蔡邕這事放在這裡，對於情節發展更有用。
另外有意思的是，毛宗崗把“三日之間，周歷三臺”改為“一月三遷其官”，可能覺得三日實在是太快瞭。但史書記載確實是三日……這就是所謂現實永遠超出小說傢的想象力吧。
69.
嘉靖本：
毛本：
第七回：廢漢君董卓弄權
70.
嘉靖本：
毛本：
由於68條的原因，毛本將蔡邕改成瞭李儒。另外“止之”這個行為，也確實像李儒這種親近謀士所做出來的。有趣的是在這一段裡，嘉靖本蔡邕表現得確實像李儒這樣的謀士，比如下文他還說：
71.
嘉靖本：
毛本：
嘉靖本這裡不知為什麼多瞭“議郎何顒”，因為這段其實是史實，而《資治通鑒》的原文是隻有周毖、伍瓊二人的：
而且往上看幾行，就有“尚書武威周毖、城門校尉汝南伍瓊”的字樣，不知為何羅貫中把官職改成瞭侍中、校尉。
毛本這個改動，兩人分別從正反兩方面說，就小說而言，更好看。
72.
嘉靖本：
毛本：
無
嘉靖本這種突兀插入的“史官曰”是其敗筆。而且小說中的袁紹，也並沒有“得一郡守而喜”，這算平白冤枉人傢。
73.
嘉靖本：
毛本：
“郊天冊文”和“策文”應該是不一樣的。可惜我對這方面不瞭解。
毛本和嘉靖本的冊文內容也略有不同。嘉靖本基本是直錄史書原文，毛本改動瞭幾字。
74.
嘉靖本：
毛本：
雖然毛本裡的丁管比起來顯得無用，但也更有一種弱者無可奈何的悲壯感。
“罵不絕口”後移，更連貫瞭。
75.
嘉靖本：
毛本：
嘉靖本那一串是節錄通鑒原文。其實這種做法，目的估計也就是毛本所說“擢用名流，以收人望”。毛本刪除瞭這一串名單，改用蔡邕的例子，可能是出於集中戲份的考慮。
76.
嘉靖本：
毛本：
“漸漸”兩字加得好，很能反映出一種普遍的世情。
77.
嘉靖本：
毛本：
嘉靖本可能是有錯字。“寫心中怨”這事用不著別人“仗忠義”……
78.
嘉靖本：
毛本：
特意點出“雙燕飛庭”，就有一種惡毒的幽默感——你那點事以為我們不知道嗎？
79.
嘉靖本：
毛本：
上文說董卓自任相國。因此之前“董太師特上壽酒”，這裡“太尉立等回報”，都是不對的。
而且為什麼一會太師一會太尉啊？
80.
嘉靖本：
毛本：
嘉靖本細節鮮活更有畫面感，但本來是個坐等受死的場景，忽然變成瞭群毆，好像這轉變也缺乏一點合理性。
81.
嘉靖本：
毛本：
這裡倒是嘉靖本的“拖出城外埋之”更好，更淒慘。
82.
嘉靖本：
毛本：
嘉靖本更合於史書。《三國志》本傳：
83.
嘉靖本：
毛本：
“視之，皆漢朝舊臣，心中暗喜”這一句雖然合理，但因為前文已經說過閣子內“漢朝舊臣俱集”，就顯得多餘。當然，要較真的話，“漢朝舊臣俱集”並不代表沒有“新臣”存在……
84.
嘉靖本：
毛本：
王允已經說過“吾等舍死，無益於國”，曹操這句話就顯得不對勁瞭。你問焉能哭死董卓，問題是人傢一開始就沒覺得自己能弄死董卓啊。
刪去是對的。
第八回：曹孟德謀殺董卓
85.
嘉靖本：
毛本：
黑字部分的位置移動瞭。
86.
嘉靖本：
毛本：
“日行夜住”四個字很令人迷惑，因為這本來是不需要說明的。你要是“夜行日住”，那還有說明的必要。
87.
嘉靖本：
毛本：
嘉靖本的縣令這話說的真樸實（笑）。另外這段的文風看著跟水滸似的。
88.
嘉靖本：
毛本：
毛本多瞭“屏退左右”的細節，這一動作確實是有必要的。所以毛宗崗改完之後，又很滿意地自賣自誇，評曰“精細。”
“我亦有沖天之志”和“我非俗吏”也很有區別。
89.
嘉靖本：
縣令聞之，乃親釋其縛，扶之上座，酌酒再拜曰：“公乃天下忠義之士也，吾棄官而從之。”操問姓名，縣令曰：……
毛本：
縣令聞言，乃親釋其縛，扶之上坐，再拜曰：“公真天下忠義之士也！”曹操亦拜問縣令姓名，縣令曰：……
90.
嘉靖本：
毛本：
我不能確定羅貫中和毛宗崗的心理。但“共謀大事”和“沖天之志，未遇其主”結合起來，總感覺這陳宮好像一個姚廣孝。也不知道毛宗崗刪去這句，是否因為這個。
“更衣易服”的細節是必要的。尤其是嘉靖本前面還說瞭“把關者曰：‘朝廷捕獲曹操，你的服色、摸樣正對。’”。
91.
嘉靖本：
毛本：
毛宗崗這麼一改，確實顯得可疑。我們從上帝視角，知道他入內，是去“吩咐傢人宰一豬相款”瞭，但曹操不知道啊！
另外，按照嘉靖本的寫法，呂伯奢並沒有“吩咐傢人宰一豬相款”的時間，修改之後也更合理瞭。
92.
嘉靖本：
毛本：
毛宗崗又開始自改自誇瞭，這毛病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金聖嘆學的……但這一句“是矣”加的確實好。
93.
嘉靖本：
毛本：
這個語氣詞“矣”對表達人物情緒很有幫助。
94.
嘉靖本：
毛本：
“手抱果木”不知做何解，可能毛宗崗也含糊，於是改做“果菜”。
按理說“果木”是“結水果的樹木”之意，但有些時候也許可以指代“水果”。《水滸傳》：
95.
嘉靖本：
毛本：
這算是修正錯誤。“被獲”與“被罪”不同。
96.
嘉靖本：
毛本：
我真的很反感那些“嘉靖本不貶曹”，“嘉靖本不臉譜化，毛本才臉譜化”的說法。作者都親自下場罵人瞭，還有比這更貶的麼？
第九回：曹操起兵伐董卓
97.
嘉靖本：
毛本：
這段本來沒什麼。好玩的是，前面嘉靖本說曹操是英雄，毛本刪瞭；這裡嘉靖本沒提，毛本反而用上瞭“英雄”二字。
98.
嘉靖本：
毛本：
姓夏侯的與其他人不同，這算曹操本傢人，因此不用“來投”，而用“來會”。
99.
嘉靖本：
毛本：
據《三國志》本傳：
夏侯惇殺人確實是因為該人侮辱他的老師。不知道嘉靖本為什麼要改為“辱罵其法”。為老師名譽殺人，情理可恕，在漢朝甚至可能是一種值得嘉賞的正義行為。因為“辱罵其法”而殺人，格調就一下子掉到混混打架鬥毆的層次上瞭。
“師”和“法”兩字也不像容易混淆的樣子啊。
100.
嘉靖本：
毛本：
嘉靖本的計數有問題。夏侯兄弟各三千人，曹仁曹洪合計一千人，加起來總數在七千以上，不止“壯士五千”。要是按毛本，夏侯兄弟各一千人，曹氏兄弟各一千人，合計四千有餘，再加上在當地的募軍，這就能和五千之數對上瞭。——可毛本把“壯士五千”給刪瞭……
不過也對。後文曹操獨自追擊董卓時，“引兵萬餘”，這也不止五千。
101.
嘉靖本：
毛本：
毛宗崗表示：哪那麼多廢話！龍套就要有龍套的自覺！
而且坦誠說，要湊夠十七個稱號，其中不免有濫竽充數的成分。像是“四世三公，門多故吏”、“英雄冠世，剛勇絕倫”這些，當然是切合人物身份瞭。鮑信的“有謀多智，善武能文”和接下來表現一對比，就不免尷尬。至於袁術“交遊豪俊，結納英雄”……容我先笑五分鐘的。
102.
嘉靖本：
毛本：
103.
嘉靖本：
毛本：
因為劉備的回答不同，顯得公孫瓚的同一句問話，意思也不同瞭。嘉靖本劉備說“兄長失忘”，他是以為公孫瓚問“賢弟何故在此？”，是問他“何故在平原縣”，因此才有此回答——你保舉我當的平原縣令啊，你忘瞭麼。毛本劉備理解的“賢弟何故在此？”，則是“賢弟你怎會在此迎接我？”。104.嘉靖本：
毛本：
“曹操接孫堅”改為“曹操接劉關張”，這是把曹老板往主舞臺的聚光燈下拉。
孫堅出場的戲份也給一刀咔嚓瞭，這又得一旁證，毛宗崗的刪減未必是出於褒貶，可能隻是為瞭精簡。
105.
嘉靖本：
毛本：
袁氏祖上或許可以從袁安算起（高祖父安，為漢司徒。自安以下四世居三公位），但袁安並非武官，“名將之裔”，不當。——可他好像也沒做過相國，“名相之裔”也不當。
106.嘉靖本：
毛本：
107.
嘉靖本：
毛本：
不知道為什麼刪。
108.嘉靖本：
毛本：
沂水關（毛本作“汜水關”）離洛陽城好歹也有點距離，你一個主將親提首級跑來跑去，也不太像話。
109.嘉靖本：
毛本：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改。
110.
嘉靖本：
毛本：
論武黨多瞭一條證據。雖然可能是無效戰例。
111.
嘉靖本：
毛本：
加一句“祖茂殺出”，就顯得他之前往林中潛躲，是為瞭埋伏，伺機偷襲華雄。不然的話，就是單純逃命還沒逃成功瞭。112.
嘉靖本：
毛本：
雖然說倆人確實是同鄉（都是富春人），但這就顯得孫堅格局太低瞭……113.
嘉靖本：
毛本：
114.
嘉靖本：
毛本：
其實從“既是漢室宗派”這一句上看，袁紹看重的還是“帝室之胄”，和“於國有功”沒什麼關系。毛宗崗刪掉瞭這一句，大概也是為瞭塑造“袁本初隻重傢世，不重功勛，可笑”（毛批語）的形象。
115.
嘉靖本：
毛本：
這裡有一個細節。前文十八路諸侯會盟時，嘉靖本寫的是：
因此這裡的顏良文醜必須是“未回”，因為在前文這二人明明已經來瞭。而毛本隻概略地寫“時袁紹得操矯詔，乃聚麾下文武，引兵三萬，離渤海來與曹操會盟”，因此就可以放心說二人“未至”。
116.
嘉靖本：
毛本：
關羽在嘉靖本第一回出場時，是身長九尺三寸，髯長一尺八寸。也許“三”是“五”字畫模糊之誤。
117.
嘉靖本：
毛本：
嘉靖本《三國演義》、《水滸傳》、《喻世明言》中，都有“既出大言，必有廣學”，也許這是明朝人的一種熟套話。不過在此地，當然還是“必有勇略”更準確些。
第十回：虎牢關三戰呂佈
118.
嘉靖本：
毛本：
“上將軍”和“上將”可不是一個意思。華雄的官職明明是都督。
119.
嘉靖本：
毛本：
“有人來報呂佈搦戰。紹令八路諸侯攻呂佈”這是不合理的，袁紹此時又不在八路諸侯軍中。
不過嘉靖本倒是解釋瞭為什麼公孫瓚居然敢上去和呂佈打：人傢沖你來的，你不上去也不行啊。
120.
嘉靖本：
毛本：
嘉靖本寫得不明不白。按理來說，張飛已經槍法散亂，武力肯定在呂佈之下。這樣的話，關張二人圍攻三十合還“戰不倒呂佈”，才比較合理。
可是這裡又寫瞭什麼“張飛性起，大喊一聲”，好像要開大招似的。但要開大招，下文就該有振奮精神雲雲的話語，他又沒有。就是喊瞭一嗓子，什麼事也沒發生。所以莫名其妙。
但是如果呂佈勝過張飛，後面在徐州和張飛打平手，這又矛盾瞭。